精舍的門在身後“哢噠”一聲輕響合上。
室內光線略顯昏暗，竹製的窗欞將外界的陽光切割成細碎的菱形光斑，散落在青石板的地麵上。
檀香的氣息在空氣中靜靜流淌，卻無法驅散那份凝結的沉重。
南霜月徑直走到矮幾旁的主位坐下，如同冰雪鑄就的雕像，無形的冰寒氣息彌漫開，將這片空間的氣場牢牢掌控。
魚亦寒也下意識地尋了張離主位稍遠些的凳子坐了下來，動作有些僵硬。
他低著頭，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放在膝蓋上，目光混亂地遊移著，似乎無法找到焦點，那份巨大的震驚和荒謬感依舊如同海嘯般衝擊著他的神經。
他幾次想開口，喉嚨卻如同被堵住，發不出任何有意義的聲音。
葉曉曉則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默默地挪到了靠近牆角的一張竹凳上，蜷縮著坐下。
她低著頭，雪白長發滑落，遮住了她大半張布滿羞紅的側臉。手指依舊死死地絞著衣角，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
身體微微顫抖著，那份恨不得鑽入地底的強烈羞恥感並未因進到屋內而減少半分，反而在這更私密的空間裡，在魚亦寒若有若無掃來的複雜目光下，變得更加難以忍受。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小巧圓潤的耳垂都在發燙。
葉曉清站在屋子中央，離葉曉曉幾步遠的地方。
小小的身體繃得緊緊的，琥珀色的眼眸緊緊盯著牆角那蜷縮的身影。
那張臉，陌生又絕美，但那源自血脈的呼喚是如此清晰！是哥哥！就是哥哥的氣息！可……可她為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恐懼、茫然、巨大的委屈和被欺騙的感覺在小小的胸膛裡衝撞。
她猛地吸了口氣，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氣，帶著哭腔，指著葉曉曉尖聲質問：“你……你到底是誰？！你身上為什麼會有哥哥的氣息？！你把他怎麼樣了？！我哥哥呢？！！”
小女孩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充滿了惶急和無助，像受傷的小獸。
葉曉曉猛地一顫！
絞著衣角的手指瞬間用力，骨節泛出駭人的慘白！
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啪嗒”“啪嗒”地滾落在她放在膝頭的手背上，暈開深色的水漬。
被最親的妹妹這樣質疑、指控……那份痛苦混合著羞恥，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印在靈魂上。
她猛地抬起頭，用儘了所有的勇氣看向葉曉清。
冰藍的眼眸盛滿了淚水，帶著刻骨的痛苦、無奈和深深的自責。
“曉清……”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哭腔，“曉清…我……我就是哥哥……”
“你胡說！”葉曉清情緒更加激動，小臉漲得通紅，眼淚也止不住地往下掉，“哥哥是男孩子！你不是！你不是！！你是騙子！你把哥哥還給我！！”她一邊喊，一邊向前逼近一步，小小的拳頭死死攥緊，仿佛要衝上來打這個霸占了哥哥氣息的“騙子”。
魚亦寒被這尖利的喊聲驚醒，下意識就想站起身阻止。
南霜月冰冷的眸光卻掃了過來，帶著無形的威壓，讓他抬起的身體又僵在了原地。
她隻是看著。
看著這出必然爆發的衝突，如同在風暴中守護著一艘注定要經曆顛簸的小船。
“是真的！曉清……是真的啊……”葉曉曉的聲音破碎，帶著絕望的悲鳴。她看著妹妹的眼淚，心如刀絞。
巨大的痛苦和強烈的保護欲暫時壓倒了那份羞恥感。她不能再躲下去了！她必須讓妹妹明白！雖然……這解釋本身，就是對她最大的淩遲！
她顫抖著抬起手，胡亂地抹去臉上的淚水，那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自殘的粗暴。
葉曉曉痛苦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神裡充滿了無儘的悲哀和深深的無奈，她艱難地、一字一句地吐出那殘酷的事實：
“哥哥的體內……有一種非常可怕的力量……要蘇醒了……”
“那種力量……是……天生的寒氣……”
“和男人的身體……是完全相衝的！”
“拖著……哥哥會……會死……”她說到最後，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那種力量爆發的時候……師尊為了救我……”
她微微側頭，帶著無比複雜的目光看向坐在主位、如同寒冰神隻的南霜月。
“隻有把我……把我……”葉曉曉的聲音哽咽住了，巨大的羞恥感如同巨浪再次湧上，讓她幾乎窒息！
她猛地低下頭，長發再次滑落，遮住了她即將崩潰的表情。
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後麵的話，她實在說不出口了。那兩個字——轉變——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燒著她的喉嚨和尊嚴！
葉曉清徹底呆住了。
她愣愣地看著哥哥姐姐？）那痛苦得蜷縮起來的身影，聽著她破碎的解釋……
寒氣……排斥……會死……
還有那個一直沉默不語、氣息強大冰冷的白衣大姐姐……
一個殘酷無比的現實如同冰冷的潮水，緩慢而堅定地漫過她小小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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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為了活命……被……被“變成”了……姐姐？
她小小的腦子根本無法完全理解其中複雜的緣由和過程。
但那股源自血脈的熟悉感，哥哥姐姐）眼神中那份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無奈，還有那位高深莫測的大姐姐冰冷的氣場……
這一切，都在無聲地印證著那個荒謬絕倫卻又殘酷無比的解釋。
巨大的震驚和茫然之後……
一種前所未有的心疼，猛地攫住了葉曉清的心臟！
她剛才還在懷疑、還在憤怒地指責……
可那指責，卻如同刀子一樣，插在了哥哥姐姐）本就痛苦無比的心上！
想到哥哥差點就死了……想到他她不得不承受這樣可怕的轉變……
“嗚……”葉曉清再也控製不住，所有的恐懼、憤怒化作了巨大的悲傷和心疼，她嗚咽一聲，小小的身體猛地撲向牆角蜷縮的葉曉曉！
葉曉曉完全沒想到妹妹會突然撲過來！
身體瞬間僵硬！強烈的羞恥感讓她下意識地想躲開！不想被妹妹碰到這具陌生的身體！
“哥哥！！！”葉曉清帶著哭腔的呼喊撞入她的耳膜！小小的身體已經不管不顧地撞入了她的懷裡！
葉曉曉僵硬的身體如同被這句“哥哥”中蘊含的巨大力量融化了些許。
她沒有躲開。
隻是任由妹妹那雙小小的、帶著溫熱的胳膊，用力地環住了她的腰，小腦袋深深埋進了她的頸窩裡！
那溫熱的眼淚瞬間濡濕了她頸側的肌膚！
“嗚……哥哥……哥哥……對不起……”葉曉清在她懷裡哭得渾身顫抖，聲音模糊不清，“我不該凶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受了這麼多苦……嗚……”
小女孩的手緊緊地抓著葉曉曉背部的衣料，仿佛生怕這個哥哥姐姐）會再次消失。
那溫熱的懷抱，那熟悉的哭聲，那一聲聲的“哥哥”……
如同最溫柔的甘霖，一點點澆滅著葉曉曉靈魂深處那燃燒的羞恥火焰。
雖然那火焰並未完全熄滅，雖然被妹妹這樣抱著，感覺到對方小小的胸脯壓在自己如今柔軟的胸前，依舊帶來一陣陣細微的、讓她臉紅心跳的羞恥感……
但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和冰冷，第一次被這樣真切、溫暖的親昵所驅散了一些。
葉曉曉僵硬的身體，終於一點點放鬆下來。
她顫抖著，試探著，極其緩慢地抬起一隻手。
那動作很輕，帶著一種近乎怯懦的小心翼翼。
最終。
那隻纖白的手，極其輕柔地、甚至帶著點顫抖的……落在了葉曉清小小的、因哭泣而顫抖的肩膀上。
“沒……沒事了……曉清……”她的聲音依舊沙啞，帶著哭過的痕跡，卻多了一絲撫慰的暖意，“哥哥……呃……姐姐……還在……”
巨大的羞恥感讓她在稱呼上糾結混亂，臉頰再次泛紅。
但感受著懷中妹妹那真實的溫熱和她對自己的依賴……
那份源自心底的、未曾改變的守護之情，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壓倒了那份因性彆轉換帶來的難堪與不適。
她也下意識地收緊了一點手臂，將妹妹小小的身體更緊地攬入懷中，仿佛要汲取這份溫暖，也仿佛要確認這份失而複得的親情。
兩姐妹相擁著，無聲地哭泣著。
一個是為了逝去的哥哥身份和不為人知的痛苦。
一個是為哥哥所受的苦難和如今的轉變而心疼。
所有的委屈、恐慌，似乎都在這一刻隨著淚水流淌出來。
精舍內的氣氛為之一變。
南霜月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清冷的眼底深處，那萬年冰封般的寒意似乎融化了一絲。
一直處於震驚失語狀態的魚亦寒，看著牆角相擁而泣的兩姐妹，尤其是看著葉曉曉那流著淚、明明羞赧無比卻笨拙地抱著妹妹安撫的樣子……他緊握的拳頭終於緩緩鬆開，眼中那巨大的震驚和混亂漸漸被一種沉甸甸的、帶著無邊心疼和難以置信的了然所取代。
他輕輕地、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