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說黃連最苦,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不過是自欺欺人,留個念想罷了。
陵容想著雖然沒用過黃連,可這日子紙醉金迷燈紅酒綠,她不過是卑微縣丞之女,鬥了一輩子用儘了力氣與手段,不過守著個妃位的虛名艱難度日罷了。
這杏仁可真苦啊!
自打孩兒小產了後,陵容心也跟著去了。
雖然是她貪心,可若是孩兒能足月誕生,她心裡暗暗發誓,日後隻願守著孩兒,關起門來過日子,再不理這宮裡的紛爭。
可是,到底是貪心。
打那以後,陵容求人想請個佛像,隻不過宮裡奴才大都拜高踩低,日常雖不敢明著作賤,可也是日日橫眉冷對。
沒法子她隻能是翻了翻從前的賞賜,尋了個沒登記在冊的物件,低聲下氣求了小宮女幫著帶了些針線,又扯了後殿的帳子,繡了幅觀音像。
日日為那苦命的孩兒禱告,願他早登極樂,來世投個富貴人家。
後來她娘親沒了的消息傳進來,陵容是日日苦悶,吃不知味,也不能寢,頭發大把大把掉下,那時候陵容就明白過來,許是時日無多了。
都說苦杏仁苦,可她卻嘗不出半點苦澀,隻覺得滿嘴血腥,這宮裡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界,哪個不是沾染了人命因果。
恍惚中仿佛看到娘親抱著孩兒,正低頭逗弄著陵容那苦命的孩兒,見她看過去,娘親抬頭粲然一笑,孩兒也扭頭看著她。
那時候陵容心裡像化了般,黃泉碧落,一家人齊齊整整,就算是到了地府幽冥,她也心甘如飴。
忽然耳朵旁邊傳來焦急的低聲呼喊!怎麼這樣熟悉,是誰?是誰在說話?為什麼她想不起來!
“姑娘,姑娘,快醒醒!”
陵容奮力睜開眼睛一瞧,竟是蕭姨娘!再四處打量,竟是當年落腳的客棧!
她心裡泛起滔天巨浪,莫非神佛可憐她安陵容,竟能重活一世?
蕭姨娘見她時而迷茫時而驚慌,忙扶了起來,又倒了杯冷茶遞給陵容壓驚。
陵容順勢喝了一口,機靈靈打了個寒顫。
“姑娘怕是嚇著了,也怪我大意,姑娘打小嬌貴,哪裡見過婦人小產模樣,也是那人福薄,剛進了店家就落了紅。”
見她神思歸位,簫姨娘低聲念了幾聲“菩薩保佑”,又拿了把剪子放在陵容枕頭底下。
“這剪子是利物,帶著凶氣兒,能壓住邪祟,進不得姑娘身前。今兒暫且在這店裡住一晚,等明兒回了彆院就好了。”
陵容聽了努力想了想白日發生的事來,此時才知莊周夢蝶,心裡漸漸安穩下來。
想起來這是父親母親起了爭執,母親不願她摻和進來,打發她到彆院來小住幾日。
陵容又瞧了瞧蕭姨娘,她本是揚州富商家裡的小妾,從前也多受寵愛,隻不過那富商卻是個短命鬼,等安葬了後主母就打發了姬妾出去。
陵容知道她手裡握著不少錢財,隻是她一個孀居的婦道人家撐不起門戶,這才設計嫁了父親,不過是狐假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