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宗道差點噎住,無語的擺擺手。
“請皇上回禦座。這草稿劉季晦看過沒?”
朱慈炅搖頭,沒有離開。
“還沒,劉先生在宮中,還有其他事要忙。這是諸王餓了一天才連夜寫出來的,早上剛剛送過來。”
來宗道放下茶碗,低頭研究起這家規草稿來了。
既受天下之祿,不負天下之望。
夫謀天下者,方是天下人!朱家的天下,是黎庶的天下。
朱家子孫,背民者先斬!
朱慈炅的民本思想很好的體現在了這份家規之中,讓來宗道大為震撼,頻頻抬頭看向依然侍立在他身邊的小皇帝。
但很快,來宗道就翹起嘴角。
在親王使命篇中,“朝無正臣,內有奸惡。”八個大字像黑夜中的螢火蟲一樣吸睛。
這是祖訓原文,但似乎是當初的燕王修改的祖訓原文。
這是誰,想乾什麼?
來宗道歎了一口氣。
“陛下對諸王信任有加,托以子孫,但似乎確實有人心中不忿啊。”
來宗道在案上朱筆和炭筆中選擇了炭筆,在這八個字下麵重點標注。
朱慈炅有些不解。
“朝政動蕩,親王有責,這有錯嗎?”
來宗道轉頭。
“此八字出自成祖靖難檄文,老臣懷疑,《祖訓》本無。”
朱慈炅的眼睛瞬間明亮,乳牙緊咬,身上殺氣陡然流露。但很快又慢慢放鬆,略微苦笑。
“朕活著,沒有人可以卷起風浪。子孫若是不孝,若成祖複生,朕求之不得呢。”
來宗道大為震驚,睜大眼睛看著朱慈炅,一臉難以置信。
“陛下想清楚了嗎?”
朱慈炅垂眸頷首,悠悠童聲傳出。
“大明還能傳承多久,朕不知道。若朕不能挽回頹勢,朕很可能就是大明最後一帝。若朕再造大明,天下又何人可以覬覦朕的位置?所以,朕無礙。
至於未來,大明先活下來才有未來。朕之後的事,世易時移,江山代有人才。無論我們如何高瞻遠矚,都限製不了後人。我們也不能限製後人,或者更應該是鼓勵後人。
今日,朕就在求變,又何必強求他日無人變朕呢。沒有什麼萬世不易,甚至沒有什麼五十年不變,百年不變。日新月異,我等留予後人的應該是求變的精神,而非具體的文字。”
朱慈炅提起案上朱筆,蘸了南京未變的朱砂墨,緩步走到禦座後麵的具服殿淺紅牆壁。曆經兩百多年的風雨,壁頂竟然隱隱有道裂縫,被宮中太監用一層薄幔遮掩。
朱慈炅矮小的身體隻能夠到牆角,但不妨礙他將近日所思凝成詩句。以宋太祖文華起筆,化大明洪武大誌,繼以大明重啟思想。筆畫纖細,力道稍顯不足,但字字方正。
來宗道起身,與太監王坤,盧九德,十品官李世熊一起站在皇帝身後,凝眸望去。
未離海底千山墨,欲挽天河滌九垓。
成敗一身擔鼎祚,興亡萬姓係蒿萊。
日新敢破千秋法,世易何拘百代才?
星火燎原憑後起,百年不變是癡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