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貞運對樂安大長公主稍微傾了傾身體,拱手道:“是的,主要是陛下禦製教材有很多謬誤,督政院要求追究禮部責任。”
朱徽娖充滿疑惑。
“很多嗎?皇上身邊不乏飽學之士啊。”
孔貞運臉露苦色,皇帝身邊是有不少飽學之士,問題是小皇帝不學無術啊,這有什麼用。他歎息了一聲。
“殿下,是很多。比如教材上說,太祖曰:古為今用,臣翻遍實錄也沒有發現太祖說過此句。所謂‘古為今用,推陳出新’明顯是針對《論語》‘述而不作,信而好古’。
督政院禦史彈劾附會太祖,大不敬。教材中類似之處眾多,禦史彈劾也有些道理的。”
朱徽娖臉色有些不好看,她隱約想到了始作俑者恐怕是她那個聰明的好侄兒。好侄兒雖然啥也沒說,但大明從官製到國策都改變了許多,“變法”二字實際上已經朝野都明悟了。
她在禮部上班已經快一個月了,又不是聾子,多少有些耳聞。這種大事,從來就沒有女子參與的道理,但她出現在禮部本身就是“變法”的一部分。
朱徽娖低下頭,繼續看彈章,握著彈章的纖手很穩,臉上也不見喜怒,但她不想發聲了。
她隱約感覺這場彈劾風波背後隱藏的東西很深,她不想輕易發表意見,因為無論如何,她都必須站在大侄子的立場。
錢象坤輕撫長須,麵色凝重。
“我的看法是,教材有問題,也應該先找劉閣老,督政院找上禮部未免有點欺軟怕硬,把禮部當軟柿子捏了。”
下麵不敢針對公主,但左侍郎算什麼,錢象坤話音剛落,就有人開口,聲音堅定自信。
“教材發布難道不是禮部的事,錢侍郎此說恕下官難以認同,此事禮部若是推脫,恐有失晨之譏。”
開口的是南禮部祀祭清吏司郎中薛國觀,他是此次京察大計的幸運兒,當然背後也少不了黃閣老的炭敬。
薛國觀非常敏銳的感覺到了,督政院這是要醞釀大風暴,他本人對是非對錯其實毫不在意,可是風暴一旦開始,總有些大人物要落馬,這是天啟朝的經驗,薛國觀當然樂見。
他隻是一個小小郎中,風暴落不到他頭上,祀祭司和教材基本沒有關係,他當然可以為禦史們搖旗呐喊。
譏雞同音,薛國觀自以為幽默,但諧音梗很不討巧,錢象坤臉色一下就垮了。
禮部郎中不隻薛國觀一人,儀製司郎中方孔炤就很反感薛國觀,更何況他和天子近臣阮大铖交好,更是東林後輩對劉一燝頗為崇拜,這次督政院搞事也不是東林黨人發起的。
“薛郎中即知失晨之雞,卻不知督政院是失蛋之雞。衍聖公之事,朝野關注,他們不處理反而來找禮部麻煩,這分明就是轉移視線。大宗伯大可不必理會,召集部議,多此一舉。”
孔貞運臉色同樣難看,他有樂安大長公主的後手,其實根本不懼督政院諸王,召集部議,更多目的是要確立他在南禮部的話語權和主導地位。
結果現在適得其反,南禮部下麵的人個個都有來頭,沒有一個人拿他這個尚書當回事。
一些人依然把南禮部當成晉升的跳板,完全無所謂,一些人敏銳感覺到了變化,更想在天子麵前展示能力。你孔貞運說到底也就是個幸臣,有啥政治能量?
朱之臣一臉不耐煩,嗤笑一聲。
“照兩位郎中所說,禮部部議到底要議個啥?”
朱徽娖覺得很吵,其實她很讚同朱之臣的看法,這麼吵吵鬨鬨要議個啥,她連侍女沏的茶都沒喝一口,就站起身,對孔貞運微微施禮。
“本主先進宮一趟,南大宗伯把結果通知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