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小看了一眼車間,沒有一張椅子。
看了鐵架子的台麵板上堆滿她做的腳掌模型,王小小趕緊把東西移開。
“徐叔你坐在這裡,我去準備。”
徐富貴都無語了,這個小崽崽到底靠不靠譜,把他的心調動起來。
王小小打了一盆30度左右的溫水,把昨天製作的石膏繃帶放入水中浸透。氣泡咕嚕咕嚕地冒出來,白色的石膏粉在水中慢慢暈開。
“徐叔,得先把你這褲腿卷上去,再套個東西隔一下。”王小小說著,利落地找來一件洗得發軟的舊棉布襯衣,三下五除二撕下一條寬布,“用這個,比襪子透氣,也好脫。”
徐富貴看著她這土匪似的就地取材的架勢,嘴角抽了抽,但還是配合地抬起殘肢。王小小小心地將布筒套上去,動作輕柔但毫不拖泥帶水。
浸透的石膏繃帶被撈出來,王小小雙手輕輕一擠,擠掉多餘的水分,那動作熟練得像食堂裡抻麵條的大師傅。
“徐叔,放鬆,就當是糊泥巴,有點涼,一會兒還會發熱,都是正常的。”她嘴上說著,手上已經開始動作。
第一層,她動作飛快而精準,沿著殘肢的形態平滑地覆蓋上去,確保沒有任何褶皺,緊緊貼合皮膚和布套。石膏繃帶那濕滑、微涼的觸感讓徐富貴肌肉下意識地繃緊了一下。
“放鬆,徐叔,繃緊了做出來模型不準,到時候做出的‘新腿’可就硌得慌了。”王小小頭也不抬,語氣像個老醫生。
徐富貴聞言,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放鬆下來。
第二層、第三層……王小小一層層地纏繞上去,每一層都用手掌仔細抹平,特彆是在骨骼的突起和肌肉的凹陷處,她用手指施加適當的壓力進行塑形,確保能捕捉到最真實的殘端形態。
果然,沒過幾分鐘,徐富貴就感覺到包裹處開始傳來明顯的溫熱感。
“嘿,真發熱了!”他驚訝道。
“嗯,化學反應,說明它正在變硬。”王小小應著,手上不停,繼續上最後兩層。她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確保厚度均勻,沒有薄弱點。
全部六層上完,她最後用掌心整體捋了一遍,做了一個光滑的收邊。
“好了!現在咱們得保持這個姿勢,等它變硬。大概……得十五分鐘不能動。”王小小直起腰,甩了甩手腕,看了一眼旁邊桌上那個舊鬨鐘。
徐富貴看著自己腿上那個濕漉漉、沉甸甸、正在發燙的白色“新腿雛形”,心情複雜極了。期待、懷疑、好奇交織在一起。他隻能僵著身子,老老實實地坐在那鐵板工作台上,連呼吸都放輕了。
車間裡安靜下來,隻剩下窗外的風聲和兩人輕微的呼吸聲。時間仿佛變得格外漫長。
王小小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開始絮絮叨叨地講下一步計劃:“等這個乾了脫下來,我就往裡灌石膏,做出一個跟你殘腿一模一樣的石頭模型……然後我就對著那個石頭模型,修這裡,補那裡……再用豬皮一層層地往上蒙……”
徐富貴一半聽著,一半的感受都在那條正在逐漸失去水分、變得越來越堅硬的腿上。
十五分鐘終於到了。王小小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按壓了一下模型表麵。
“成了!梆硬了!”她高興地說,“徐叔,咱們可以把它脫下來了。你忍著點,可能有點緊。”
她開始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地將凝固的石膏陰模從徐富貴的殘肢上旋扭下來。過程有點費勁,但最終,一個完整的、內部完美複刻了徐富貴殘肢形態的石膏陰模,被成功取了下來。
王小小像捧著一件剛出土的瓷器,小心地把還帶著體溫的陰模放在工作台上。
徐富貴看著那還冒著絲絲熱氣的白色模型,又看看自己有些發紅但完好無損的殘腿,長長地、下意識地籲了一口氣。
第一步,成了。
王小小:“徐叔,這個要全部乾透,估計要等到明天,今天沒事乾了,下班回家,明天再來。”
徐富貴看著工作台上那個還帶著自己體溫和腿型的白色石膏模子,又看看窗外高掛的日頭,有點懵。
“這就下班了?”他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在他的概念裡,這剛開了個頭,熱乎勁還沒過,正是該擼起袖子大乾一場的時候。
王小小已經開始收拾水盆和剩下的石膏繃帶,動作麻利得很,“不然呢?這玩意兒得晾至少24個小時,裡麵得乾得透透的才行。現在灌石膏進去,外麵乾了裡麵還是軟的,一準兒裂給你看。磨刀不誤砍柴工,急不得。”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看向徐富貴,臉上是那種“事情就該這麼辦”的理所當然:“徐叔,你明天同一時間再來。到時候咱們灌石膏陽模,那才是精細活兒。”
徐富貴拄著拐從工作台上下來,落地時那條好腿因為久坐有點發麻,他趔趄了一下。王小小眼疾手快地扶了他胳膊一把。
“行,聽你這總工程師的。”徐富貴適應了一下,笑著搖搖頭,“就是這心裡頭,剛被你這小崽崽把火點起來,你又給喊停了,吊得慌。”
王小小也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好事多磨!放心吧徐叔,你這條新腿,我比你還上心。”她拍了拍那個石膏陰模,“這可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得精心著點。”
兩人說著話往外走。王小小鎖好車間的門,又把那塊晃晃悠悠的“醫療器械研發部”牌子扶正了點。
“徐叔,用不用我捎你回去?”王小小推出她的八嘎車。
警衛員:“王小小學員,我們會送的。”
徐富貴點頭:“警衛員送我就得。”
“得嘞!那明天見,徐叔!”王小小也不多客氣,騎著八嘎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