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的山神廟,殘垣斷壁在淒冷的月光下投下猙獰的暗影。夜風嗚咽著穿過斷牆的孔洞,如同鬼魅的低語。篝火在廟堂中央搖曳,勉強驅散一小片黑暗和徹骨的寒意,卻驅不散彌漫在每個人心頭的沉重陰霾。
沈破雲盤膝坐在火堆旁,赤裸的上身肌肉線條在火光下如同精鐵鑄就,後背幾道剛剛處理過的傷口塗抹著厚厚的暗綠色草藥泥,散發出奇異的清涼混合著苦澀的氣味。驚龍之力在體內緩緩流轉,滋養著受損的經脈,壓製著殘餘的毒素和反噬的痛楚。他的目光卻如同被磁石吸引,一瞬不瞬地落在身側。
月璃靜靜地躺在鋪著沈破雲外衫的乾草堆上,依舊昏迷不醒。她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唯有那左腕內側的墨黑色月牙胎記,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像一道深入骨髓的詛咒烙印。她的呼吸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胸膛的起伏微不可見,仿佛隨時會徹底沉寂下去。篝火的光在她臉上跳躍,映照出一種近乎神像般的、易碎的靜謐,卻讓沈破雲的心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
林素衣坐在月璃另一側,正小心翼翼地用沾濕的布巾擦拭月璃額角滲出的冷汗。她的動作輕柔而專注,秀眉緊蹙,指尖搭在月璃冰冷的手腕上,仔細感應著那微弱得如同遊絲般的脈搏。每一次脈搏的細微跳動,都牽動著她的神經。時間一點點流逝,廟內的空氣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包不同抱著那本染血的賬冊,縮在離火堆稍遠的角落,大氣不敢出,小眼睛緊張地在沈破雲、林素衣和月璃身上來回掃視,仿佛生怕自己一個噴嚏就把那微弱的生命之火給吹滅了。
“如何?”沈破雲的聲音低沉沙啞,打破了壓抑的沉默,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艱難地擠出來。
林素衣收回手指,沒有立刻回答。她拿起一枚細長的金針,在篝火上快速燎過消毒。火光映照下,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恢複了慣有的冷靜與銳利。她屏住呼吸,將金針極其緩慢、極其精準地刺向月璃手腕上那墨黑色的月牙胎記邊緣!
就在針尖即將觸及皮膚的刹那——
嗡!
那墨黑色的月牙印記,極其微弱地、幾乎難以察覺地閃爍了一下!一股冰冷徹骨、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意驟然從印記中透出!林素衣撚針的手指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寒針刺中,一股陰寒之氣順著手臂經絡直衝而上!她悶哼一聲,觸電般縮回手,指尖竟瞬間凝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嘶!”包不同看得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裡的賬冊,仿佛那玩意兒能給他取暖。
“胎記…在主動排斥外力…”林素衣甩了甩凍得發麻的手指,眼中震驚更甚,語氣卻帶著一絲奇異的振奮,“排斥…說明它內部的力量還在運轉!雖然霸道陰寒,但這股力量…在護住她的心脈本源!將侵蝕的劇毒和血煞之力死死鎖在胎記之內,如同冰封!隻要胎記不崩碎…她就還有一口氣在!”
這消息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光!沈破雲緊繃的身體微微一鬆,赤金色的瞳孔裡終於有了一絲活氣。他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絲驚龍之力的溫熱,極其輕柔地、試探性地觸碰了一下月璃冰涼的手腕,距離那墨黑的胎記寸許之遙。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立刻順著指尖蔓延上來,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在那層堅冰之下,一絲微弱卻異常頑強的生命之火,如同被冰封的燭芯,仍在極其緩慢地、微弱地搏動著!
“活著…就好…”沈破雲的聲音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沙啞和沉甸甸的承諾。隻要還有一口氣,他就絕不會放棄!
就在這時,月璃的身體極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那長而密的睫毛如同瀕死的蝶翼,極其艱難地顫動了幾下。在沈破雲和林素衣屏息的注視下,她竟然緩緩地、極其費力地睜開了一絲眼縫!
那雙眼眸,曾經清冷如月華,此刻卻黯淡得如同蒙塵的琉璃,瞳孔渙散,幾乎找不到焦點。她的視線茫然地掃過破敗的廟頂、搖曳的篝火,最終,極其緩慢地、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才勉強聚焦在沈破雲近在咫尺、寫滿擔憂與痛楚的臉上。
“…哥…”一個極其微弱、如同蚊蚋般、氣若遊絲的音節,從她蒼白乾裂的唇間艱難地溢出。聲音微弱得幾乎被風聲蓋過,卻如同驚雷般在沈破雲耳邊炸響!
哥!
這個稱呼,如同最滾燙的烙鐵,狠狠印在沈破雲的心上!之前在地牢、在逃亡的混亂中,她或許意識模糊,此刻,在清醒與昏迷的邊緣,在承受著胎記內煉獄般煎熬的痛苦中,她無比清晰地認出了他!不是沈破雲,不是天絕傳人,而是…哥哥!
沈破雲渾身劇震!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憐惜、沉甸甸的責任感,如同洶湧的潮水瞬間衝垮了他所有的堤防!他猛地握緊了月璃那隻沒有胎記、同樣冰冷的手,聲音哽咽:“月璃!我在!哥在這裡!撐住!你一定要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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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璃渙散的瞳孔似乎努力地想凝聚起一絲光彩,看著沈破雲,嘴角極其微弱地向上牽動了一下,似乎想給他一個安撫的笑容,卻因為劇痛的侵襲而瞬間扭曲。她的視線艱難地移動,落在自己左腕那墨黑色的胎記上,眼中閃過一絲深切的恐懼和絕望。
“…痛…”她幾乎是用氣聲在呻吟,每一個音節都帶著靈魂撕裂般的痛苦,“…冷…裡麵…在燒…在咬…”她的身體再次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牙齒咯咯作響,仿佛正承受著冰火交織、萬蟻噬心的酷刑!那是被封印在胎記內的劇毒與血煞之力正在瘋狂衝撞、侵蝕!
“我知道…我知道…”沈破雲心如刀絞,隻能徒勞地握緊她的手,將一絲絲溫熱的驚龍之力渡入她冰冷的掌心,試圖為她驅散一絲寒意,緩解一絲痛苦。但這微薄的力量,對於胎記內肆虐的風暴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
月璃的意識顯然無法支撐太久,劇烈的痛苦讓她眼神再次渙散,眼皮沉重地垂下。在徹底陷入黑暗前,她仿佛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手指極其微弱地反握了一下沈破雲的手,目光帶著無儘的眷戀和一種托付般的懇求,艱難地看向旁邊昏睡的蘇芷若,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破碎的音節:“…芷若…姐…安…好?…彆…擔心…我…”話未說完,她的頭一歪,再次徹底失去了意識,唯有那緊蹙的眉頭和微微顫抖的睫毛,昭示著她仍在承受著無邊的痛苦。
“月璃!”沈破雲低吼,感受著掌心那隻手再次變得冰冷僵硬,如同握著一塊寒冰。
林素衣迅速再次搭上她的脈搏,片刻後,聲音凝重地開口:“意識沉入更深了…這是身體本能的保護。但胎記內的衝撞沒有絲毫減弱!那混合劇毒正在與血煞之力相互吞噬、融合…形成一種前所未有的陰寒蝕骨之毒!一旦融合完成爆發…或者胎記承受不住…她…”後麵的話,她沒說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
“有什麼辦法?!”沈破雲猛地抬頭,赤金色的瞳孔燃燒著近乎瘋狂的火焰,死死盯著林素衣,“隻要能救她!刀山火海,我也去闖!”
林素衣的目光,緩緩從月璃墨黑的胎記上移開,投向廟外深邃的、群星黯淡的夜空,仿佛要穿透這無邊的黑暗,望向某個遙遠而凶險的所在。
“唯一的希望…或者說,最後的指望…”她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在西南十萬大山深處,一個被稱為‘寒冰洞’的地方。”
“寒冰洞?”沈破雲眼神一凝。
“是。”林素衣點頭,目光收回,落在沈破雲臉上,“傳說那裡是上古寒脈彙聚之地,萬載玄冰凝結不化。唯有在洞窟最核心的極寒冰髓之中,才有可能孕育出天地奇珍——‘玄冰玉髓’!”
她頓了頓,語氣更加沉重:“玄冰玉髓,至陰至寒,蘊含最精純的天地寒魄精華!月璃姑娘體內的混合劇毒與血煞之力,皆屬陰邪酷烈,尋常藥物根本無法化解,唯有以毒攻毒,以至陰至寒鎮壓、消融!玄冰玉髓,正是克製它們的無上聖物!若能取得此物,配合我玄門秘法,便有五成把握,將她胎記內那融合的劇毒強行剝離、中和!”
五成!這數字低得讓人絕望,卻已是黑暗中的唯一燈塔!
“寒冰洞…玄冰玉髓…”沈破雲咀嚼著這兩個名字,眼中重新燃起不顧一切的火焰,“它在哪?我現在就去!”
“沒那麼簡單!”林素衣立刻打斷他,神色無比嚴肅,“寒冰洞絕非善地!那裡是真正的生命禁區!洞內奇寒無比,先天高手若無特殊法門護體,片刻便會凍斃!更有無數伴生於極寒環境下的恐怖凶獸蟄伏,詭異莫測!而且…”
她的目光變得銳利如刀,掃過包不同緊緊抱在懷裡的那半本賬冊:“…根據賬冊記載,黑雲組織大規模采購的毒草‘紫魘羅蘭’等物的源頭,也指向西南十萬大山!那‘毒秀才’很可能就在那裡!而‘寒冰洞’,正是十萬大山中最凶險、也最可能藏有奇珍的所在!黑雲組織…甚至其背後更深的勢力,很可能也在覬覦寒冰洞中的東西!我們此去,不僅要對抗天地之威、洞中凶物,更要麵對窮凶極惡、手段詭譎的敵人!步步殺機,九死一生!”
沈破雲沉默了。篝火的光芒在他臉上跳躍,映照出深刻的輪廓和眼中翻騰的驚濤駭浪。天地絕險,凶獸環伺,仇敵窺探…九死一生!這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但當他低頭,看著月璃手腕上那墨黑色的、如同毒蛇般盤踞的胎記,感受著她微弱卻頑強的生命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