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湍急冰冷,載著眾人在地下穿行了不知多久。當刺眼的陽光再次透過水麵的裂縫灑下時,他們終於從一處隱蔽的河灣浮出水麵。眼前豁然開朗,怒龍江奔騰咆哮的壯闊景象取代了幽閉的黑暗。江水渾濁湍急,拍打著兩岸嶙峋的怪石,發出雷鳴般的轟響。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水汽和泥土的氣息,終於不再是那令人窒息的毒瘴。
“出來了!終於出來了!”包不同第一個爬上岸,癱在濕漉漉的石灘上,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仿佛要把肺裡積攢的毒氣和恐懼都呼出去,“烤全羊!俺要吃烤全羊!十隻!不,二十隻!祭奠俺差點喂了魚蝦的五臟廟!”
眾人陸續上岸,皆有種劫後餘生之感。石鐵牛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下泛著健康的光澤,眼神沉穩。沈破雲默默運轉混沌之力,蒸乾衣物,目光掃視著四周地形。蘇芷若和林素衣則整理著濕透的藥囊和包裹。
阿蘭朵站在水邊,望著奔騰的怒龍江,又回頭望了望南疆那連綿起伏、被雲霧籠罩的蒼翠群山,小臉上沒有了往日的活潑跳脫,反而籠上了一層淡淡的、與她年紀不符的愁緒。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轉身,徑直走到沈破雲麵前。陽光灑在她掛著水珠的睫毛上,映得那雙靈動的大眼睛格外明亮,卻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
“沈破雲,”她的聲音清脆,卻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甚至沒有再用“病秧子”之類的稱呼,“我要跟你走!”
此言一出,除了早有所感的林素衣,其餘人都是一愣。
沈破雲眉頭微蹙:“阿蘭朵,此去中原,凶險萬分。你…”
“我不怕!”阿蘭朵打斷他,倔強地昂著頭,“你救了我們寨子,搗毀了黑蛇的毒窩!你是大英雄!我要跟著你,幫你打壞蛋!幫你找那個什麼‘雲三’報仇!我…我還會用蠱,能幫你解毒,能探路,能…”她急切地列舉著自己的“價值”,小臉因激動而泛紅,眼神卻緊緊鎖著沈破雲,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心和…熾熱的傾慕。
一旁的石鐵牛看著阿蘭朵對著沈破雲說話時那閃閃發亮的眼睛,心裡莫名地有點堵,像是被什麼東西塞住了。他撓了撓頭,憨憨地走上前,從濕漉漉的懷裡掏出一把被水泡得有些發蔫、卻依舊色彩鮮豔的野花——那是他在暗河漂流時,看到石縫裡頑強生長,順手采的。
“阿…阿蘭朵姑娘,”石鐵牛的臉有點黑裡透紅,聲音也有些結巴,“這…這個給你!好看!”他把那捧濕漉漉、蔫巴巴的野花,不由分說地塞到阿蘭朵手裡。
阿蘭朵被這突如其來的“禮物”弄得一愣,低頭看著手裡那可憐兮兮的花束,再看看石鐵牛那張寫滿真誠和緊張的憨厚大臉,一時間竟忘了要對沈破雲說的話。
包不同在旁邊看得直拍大腿其實是在擰濕衣服上的水),怪叫道:“哎喲喂!石大個兒!開竅了啊!知道送花了!雖然這花…嘖嘖,跟被牛嚼過似的!不過精神可嘉!阿蘭朵姑娘,你看鐵牛兄弟多實誠!比某些不解風情的‘病秧子’強多啦!”他一邊說,一邊故意朝沈破雲擠眉弄眼。
石鐵牛被包不同說得更窘迫了,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阿蘭朵看著他的樣子,又看看手裡的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點愁緒也被衝淡了不少,但隨即又看向沈破雲,眼神依舊堅定。
沈破雲看著阿蘭朵眼中那份熾熱而純粹的情意,心中微微歎息。他並非鐵石心腸,苗疆少女的勇敢、熱情和毫無保留的付出,他都看在眼裡。但他更清楚自己背負著什麼——血海深仇、師門重擔、護龍之責,還有…那遠在玄月宮、命運與他緊密相連的月璃。前路是刀山火海,是萬丈深淵,他不能讓這如同山間清泉般純淨的少女,因他而卷入這無邊的黑暗與血腥。
他走上前,動作輕柔卻堅定地將阿蘭朵手中的野花整理了一下,然後看著她的眼睛,聲音低沉而清晰:“阿蘭朵,謝謝你。你救過鐵牛,幫過我們大家,是白溪寨的驕傲,也是我們的朋友。”他刻意強調了“朋友”二字。
“但我的路,太危險了。你的家在這裡,你的根在這片大山。老祭司,你的族人,都需要你。跟著我,隻會讓你失去笑容,失去自由,甚至…失去生命。”他的話語如同山澗清泉,冷靜地澆滅了少女眼中燃燒的火焰。
阿蘭朵眼中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她緊緊咬著下唇,看著沈破雲那雙深邃卻寫滿疏離和沉重的混沌之瞳,終於明白了他的決心。那不僅僅是拒絕,更是一種保護。
良久,阿蘭朵用力吸了吸鼻子,將眼淚逼了回去。她忽然抬手,從自己白皙的脖頸上,解下了一條用紅繩穿著、造型古樸奇特的銀色小蟲吊墜。那小蟲栩栩如生,雙翅合攏,仿佛在沉睡。
“給!”她將吊墜不由分說地塞進沈破雲手裡。入手溫潤,帶著少女的體溫和一絲淡淡的、奇異的草木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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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同心蠱’!”阿蘭朵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卻努力保持著清脆,“是我從小用精血溫養的!它不會害你!戴著它,如果你遇到致命的危險,它會微微發熱、震動!我…我也能大概感覺到你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是不是還…還活著!”她頓了頓,小臉微紅,聲音低了下去,“它…它也能讓你在迷路的時候,大概知道寨子的方向…”
這哪裡是什麼指路蠱?分明是她將自己的一縷牽掛和守護,係在了他身上!
沈破雲握著那枚溫潤的銀蟲吊墜,感受著其中蘊含的微弱卻堅韌的生命氣息和少女純粹的心意,心頭湧起一股複雜的暖流。他沒有再拒絕,鄭重地將吊墜戴在脖子上,貼身藏好。“謝謝。我會珍惜它。”
阿蘭朵見他收下,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如釋重負卻又帶著淡淡憂傷的笑容。隨即,她又轉向旁邊還在因為送花而手足無措的石鐵牛。
“大個子!”她走到石鐵牛麵前,從腰間解下一顆用絲線纏繞、鴿蛋大小、散發著溫潤光澤的墨綠色珠子,塞進石鐵牛寬厚粗糙的大手裡。
“這是‘避毒珠’!是我們寨子的寶貝!戴在身上,尋常的毒蟲毒瘴都不敢靠近你!以後…以後你要是再遇到那些放毒的壞蛋,就不用怕啦!”她仰著小臉,看著石鐵牛,眼神清澈,“你…你要好好的!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保護好沈破雲他們!”
石鐵牛握著那顆溫潤微涼的珠子,感受著阿蘭朵指尖的溫度,聽著她關切的話語,一股從未有過的、暖暖的、又有點酸澀的情緒湧上心頭。他不懂這是什麼感覺,隻是用力地點著頭,聲音悶悶的:“嗯!俺…俺記住了!阿蘭朵姑娘,你也好好的!”
就在阿蘭朵將避毒珠交給石鐵牛的瞬間,沈破雲胸口貼身的同心蠱,突然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悸動!仿佛被某種同源的氣息輕輕觸動了一下。與此同時,他體內沉寂的混沌之力也泛起一絲微瀾,血脈深處那份與月璃的“玄月同命”羈絆,似乎也傳來一絲極淡的、遙遠的呼應!
沈破雲心中猛地一凜!這感覺…難道是月璃?她蘇醒了?還是遇到了什麼狀況?玄月宮…月無瑕…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胸口的同心蠱,混沌之瞳望向中原方向,充滿了深深的憂慮和急迫。阿蘭朵的贈禮,無意間強化了他對月璃的感應!
“阿蘭朵!”就在這時,遠處傳來呼喊。幾個白溪寨的獵人,在老祭司的指引下,沿著江岸尋來。看到阿蘭朵安然無恙,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離彆的時候到了。
阿蘭朵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沈破雲,又看了看石鐵牛和眾人,眼中雖有萬般不舍,卻已不再有糾纏。她揚起一個明媚卻帶著淚光的笑容,用力揮了揮手:“再見!一定要再回南疆!我請你們吃最肥的烤全羊!”說完,轉身朝著族人的方向跑去,銀飾在陽光下叮當作響,如同山澗躍動的溪流。
“再見!阿蘭朵姑娘!”石鐵牛朝著她的背影,用儘全力吼道,聲音在江風中傳出很遠。
包不同看著阿蘭朵遠去的背影,又看看悵然若失的石鐵牛,搖頭晃腦地歎氣:“唉,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沒烤全羊吃!石大個兒,彆傻站著了!烤全羊!中原的烤全羊在等著咱們呢!臥虎鎮!出發!”
沈破雲收回望向中原的目光,壓下心頭的憂慮,眼神重新變得堅定銳利。他最後看了一眼南疆連綿的青山,仿佛要將這方土地和那個勇敢的苗女記在心裡。
“走!去臥虎鎮!”
怒龍江的濤聲依舊,仿佛在送彆這群來自中原的過客。阿蘭朵的情絲如同江畔的清風,雖有不舍,終將飄散。而新的征程,已在腳下。那“醉死夢生”之地,正等待著他們的到來。同心蠱在胸口散發著微溫,如同一個無聲的承諾,也連接著遠方未知的羈絆。第六卷的南疆迷霧,終在此刻散去,露出通往中原更洶湧暗流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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