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裹挾著濃煙的焦糊與血腥,瞬間灌滿了口鼻。沉重的玄武岩石碑基座旁,渾濁的暗流打著旋渦,貪婪地拉扯著墜落的軀體。段無涯後背重重撞在石碑粗糙的棱角上,劇痛如同最後的喪鐘,將他殘存的一絲意識徹底震散。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帶著溺斃的窒息感,溫柔又殘酷地擁抱了他。身體如同被剝離了靈魂的破敗皮囊,向著幽暗的江底緩緩沉墜。右肩嵌入骨肉的毒蒺藜,毒素如同冰冷的毒蛇,順著撕裂的經脈瘋狂蔓延,帶來麻痹與蝕骨的寒意。左臂擦傷沾染的幽綠毒液,則如同跗骨之蛆,皮膚傳來火燒火燎的灼痛。體內,“大暑焚心”的反噬如同岩漿在冷卻的河床下奔突,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牽扯著瀕臨破碎的經脈。而雌雄同心蠱那焚心的灼熱,在冰冷的江水刺激下,非但沒有熄滅,反而如同被澆了油的暗火,猛地爆燃起來!
然而,比身體痛苦更先一步吞噬他的,是意識徹底的沉寂。玉蟬傳來的那絲溫潤暖流,如同投入無底深淵的石子,激不起半點漣漪。緊攥著承影劍的右手,指節因最後的執念而僵硬,卻也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懷中的蕭月璃,體溫微弱,如同寒潭中的玉石,一同向著黑暗沉淪。
就在段無涯的意識之火即將徹底熄滅,沉入永恒的冰冷長眠之際!
異變陡生!
他左手掌心,那枚一直緊貼在左肩北鬥胎記上、沾滿了他鮮血和汗水的青白玉蟬——“螽斯衍慶”,在主人生命氣息斷絕前的最後一刻,仿佛被徹底激活!
“嗡——!”
一聲極其細微、卻仿佛直接響徹在靈魂深處的清越蟬鳴,驟然從玉蟬內部發出!這蟬鳴帶著一種古老、純淨、滌蕩汙穢的奇異力量!
玉蟬本身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溫潤而強烈的青白色光芒!這光芒不再柔和,而是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力量,瞬間將段無涯的左手、連同緊貼的左肩北鬥胎記,包裹成一個青白色的光繭!
玉蟬護主·血脈共鳴!
光繭出現的刹那,段無涯體內那如同爆燃的雌雄同心蠱毒力,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那深入骨髓的焚心灼熱感,被這青白色的光芒一照,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發出“滋滋”的消融聲,瞬間被壓製、驅散了大半!一股清涼溫潤的氣息順著血脈流淌,暫時護住了他即將崩潰的心脈!
但這僅僅是開始!
更驚人的變化發生在蕭月璃身上!
就在段無涯掌心玉蟬爆發的同一瞬間,蕭月璃緊貼著他胸膛的懷中,那被她珍重收藏、用油布層層包裹的璿璣圖殘片,仿佛受到了玉蟬光芒的強烈吸引與共鳴!
“嗤啦!”
包裹的油布瞬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撕裂!
那塊巴掌大小、非金非玉、材質不明的古老殘片,自動懸浮而起!殘片表麵那些繁複玄奧、如同星軌運行的線條,此刻在玉蟬青白光芒的映照下,竟如同活了過來,流淌著淡淡的銀輝!
一股難以抗拒的吸攝之力,猛地從璿璣圖殘片上爆發出來!這股力量並非作用於實體,而是直接針對兩人體內的——雌雄同心蠱毒!
“咻——咻——!”
在段無涯和蕭月璃沉入水中的身體之間,兩道肉眼可見的、糾纏扭曲的紅白氣流,如同被無形之手強行從他們體內抽離!紅色氣流熾烈如火,來自段無涯左肩的雌蠱!白色氣流陰寒如冰,來自蕭月璃手腕的雄蠱!
這兩道代表著至陰至陽、至毒至邪的蠱毒本源氣流,發出不甘的、無聲的尖嘯,被那股強大的吸攝之力強行拉扯,如同歸巢的倦鳥,儘數沒入了懸浮的璿璣圖殘片之中!
蠱毒離體·璿璣噬源!
殘片在吞噬了雌雄蠱毒本源的瞬間,其表麵流淌的銀輝驟然變成了妖異的紅白交織之色!原本古樸玄奧的線條,此刻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瘋狂地扭動、明滅,散發出一種極其不穩定、卻又蘊含著龐大邪異能量的波動!
而隨著蠱毒本源被強行抽離,段無涯和蕭月璃的身體同時猛地一顫!
段無涯脖頸左側那道熔岩般的赤紅蠱痕,如同退潮般迅速黯淡、消退!體內那焚心的灼熱和蝕骨的冰寒衝突感瞬間消失大半,隻剩下反噬和毒素帶來的虛弱劇痛。一股難以言喻的輕鬆感,伴隨著更深的疲憊,席卷而來。
蕭月璃手腕內側那道冰晶般的霜白蠱紋,也同樣迅速淡化、隱沒。她慘白的臉上恢複了一絲血色,緊蹙的眉頭微微舒展,雖然依舊昏迷,但氣息卻平穩了許多。
然而,這輕鬆隻是暫時的!
就在蠱毒離體、璿璣圖殘片染上紅白妖光的瞬間!
“噗通!噗通!”
兩人緊貼的身體之間,那被江水浸透的衣物之下,緊貼皮肉的位置,皮膚表麵毫無征兆地浮現出無數細密如蛛網、相互糾纏、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的暗紅色血絲紋路!這紋路並非傷痕,而是雌雄同心蠱被強行剝離後,殘留在兩人血脈最深處的生命鏈接被具象化!它如同無形的鎖鏈,將兩人的痛覺、生命力乃至靈魂的一部分,更加緊密地、更加殘酷地捆綁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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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絲纏命·殘鏈顯形!
三丈之內,一方受傷,另一方必受牽連!一方瀕死,另一方也絕難獨活!這血絲紋,比之前的蠱痕蠱紋更加直觀、更加深刻地烙印著他們無法分割的殘酷羈絆!
冰冷的江水依舊包裹著他們。璿璣圖殘片在吞噬了蠱毒本源後,紅白光芒劇烈閃爍了幾下,仿佛無法完全消化這龐大的邪異能量,最終光芒收斂,變得黯淡無光,“啪嗒”一聲掉落在段無涯胸前的水中,沉甸甸地壓著。
段無涯的意識,在玉蟬護主、蠱毒離體的雙重刺激下,如同沉入深淵的溺水者,被一根堅韌的絲線猛地向上拉扯了一下!一絲微弱的、模糊的光感刺破了黑暗。
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掀開沉重的眼皮。
視線模糊,如同蒙著厚重的水霧。冰冷的江水刺痛眼球。他首先看到的,是上方渾濁的水光,和漂浮而下的燃燒灰燼。緊接著,他感受到了懷中的重量和體溫——是蕭月璃。她依舊昏迷,蒼白的臉近在咫尺,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脆弱地覆蓋著眼瞼。
然後,他感覺到了左手掌心傳來的溫潤力量,以及…胸前那塊冰冷的、帶著不祥紅白餘溫的璿璣圖殘片。
最後,他的目光艱難地向下移動,落在了自己和蕭月璃緊貼的胸口位置。透過被水流衝開的破碎衣襟,他清晰地看到了兩人皮膚上,那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糾纏不清的暗紅色血絲紋路。
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比這江水的溫度更低,瞬間攫住了他剛剛複蘇的心臟。
這不是解脫…這是更深的、無法掙脫的枷鎖…
就在這時!
“嗡——!!!”
那如同跗骨之蛆、冰冷死寂的隕鐵劍鳴,再次穿透厚重的江水,如同無形的冰錐,狠狠紮入段無涯的識海!聲音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接近!
慕容千秋的殺意,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已經鎖定了這片水域!他正在逼近!
死亡的陰影,並未散去,反而因為身體的極度虛弱和這新生的殘酷羈絆,變得更加沉重!
段無涯用儘剛剛恢複的一絲力氣,死死攥緊了左手掌心的玉蟬和胸前的璿璣圖碎片,另一隻手臂更加用力地箍緊了懷中的蕭月璃。他渾濁的目光,帶著最後的不甘與決絕,投向了石碑基座下方那片更加幽暗深邃的——暗河入口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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