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最終麵試來了!
當福安公公那略顯尖細的聲音在殿外響起時,連續爆肝三天的顧長安非但沒有感到疲憊,反而一個激靈,精神瞬間高度集中。
他深吸一口氣,抱起那份凝聚了他全部心血的《漕運改製章程》,跟在福安身後,步入了那間他隻在門口窺探過的、真正的權力中樞——養心殿內殿。
與西暖閣的“辦公室”氛圍不同,這裡更像是女帝的私人領域。
紫檀木雕成的屏風上,百鳥朝鳳圖栩栩如生;角落裡的獸首銅爐,吐出嫋嫋青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更加濃鬱的、混合著龍涎香與淡淡酒氣的獨特味道。
而味道的源頭,正斜倚在窗邊的軟榻上。
趙青檀換下了一身繁複的龍袍,隻穿著一件玄色的常服,長發如瀑,隨意地披散在肩頭。她手中沒有拿奏章,也沒有拿酒葫蘆,而是在把玩著一枚通體溫潤的白玉佩。
見顧長安進來,她眼皮都未抬一下,隻是淡淡地道:“呈上來。”
“是,陛下。”
顧長安不敢怠慢,躬身上前,雙手將那厚厚一遝章程呈上。
趙青檀沒有立刻去接,而是等福安將章程擺放在她身前的矮幾上後,才懶洋洋地伸出玉指,隨意翻開了第一頁。
她的動作很慢,很隨意,仿佛在看一本無關緊要的閒書。
但顧長安知道,這平靜的湖麵下,隱藏著足以顛覆一切的狂瀾。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殿內靜得可怕,隻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終於,趙青檀翻到了最後一頁。
她沒有像顧長安預想中那樣,或點頭稱讚,或皺眉否定,而是忽然開口,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朕問你,”她抬起鳳眸,目光銳利如刀,“漕糧改製,豫州段的漕幫‘鐵索門’,當如何處置?”
我勒個去!
顧長安心頭猛地一跳。
這都能問到?!
這鐵索門,不過是盤踞在豫州一段河道上的地方勢力,連“利益集團”都算不上,隻是個地頭蛇。他在卷宗的犄角旮旯裡看到過一眼,因為覺得不甚重要,隻在預案中提了一句“交由地方官府清剿”。
這是什麼魔鬼考官?專門挑你論文的注釋部分提問?!
一瞬間,冷汗就從他的背脊冒了出來。
他腦海中,無數念頭飛速閃過。
直接回答“交由地方官府”?不行!這顯得自己考慮不周,隻會照本宣科!
可要是臨場發揮……萬一說錯了,豈不是欺君之罪?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那“過目不忘”的天賦再次顯靈,關於鐵索門的所有信息碎片,瞬間在他腦海中拚湊完整。
門主王鐵鎖,前朝武將之後,為人重義,在當地漕工中頗有威望,其幫派雖有勒索行徑,卻也常救濟貧苦船家,地方官府屢次清剿,皆因當地漕工庇護而無功而返……
“回陛下!”顧長安穩住心神,躬身答道,“鐵索門,不應剿,而應撫。”
“哦?”趙青檀的眉梢終於動了一下,似乎來了興趣,“說下去。”
“鐵索門雖為幫派,卻與尋常流寇不同。其根基在民,其首領有義。強行清剿,隻會激起民變,有傷陛下仁德。臣以為,可下一道招安令,授其首領為‘護漕校尉’,令其負責豫州段漕運秩序,以賊治賊,方為上策!”
顧長安越說越順,心中那點緊張早已被亢奮所取代。
“此舉一可安撫人心,二可節省兵力,三可為改製樹立一個‘順我者昌’的榜樣,一石三鳥,何樂而不為?”
說完,他長揖到底,等待著最終的宣判。
趙青檀沒有說話。
她站起身,赤著玉足,一步步向顧長安走來。
她走過來了,她走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