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紅得像未乾的血痂,砸在老槐樹皸裂的樹皮上,發出“嗒嗒”的聲響,像有無數隻指甲在瘋狂抓撓。林悅的脊背突然竄起一陣寒意,冷軒消失前那句“盯著樹根”像冰錐似的紮在腦子裡。她猛地抬頭,隻見樹冠間那個吞噬一切的黑洞正在劇烈收縮,邊緣翻湧的黑霧像瀕死的蛇般扭動,而被黑霧包裹的少年身影正被無數銀白光點穿透——那些光點像是從三百年前飄來的星火,每一次閃爍,都能聽見黑霧裡傳來指甲刮擦骨頭的刺耳嘶鳴。
更詭異的是周圍那些“東西”。方才還嘶吼著撲來的三百年前的屍體,此刻竟像被抽走了骨頭的傀儡,一個個僵在原地。他們腐爛的皮膚正在剝落,露出森白的骨骼,可那些骨骼上還沾著暗紅的血漬,甚至能看清指骨縫裡嵌著的、早已乾涸的內臟碎屑。風一吹,這些殘骸竟簌簌地化作飛灰,在空中打著旋兒,被紅色的雨水衝得七零八落。
“不對勁。”林悅的聲音發顫,不是因為怕,而是因為空氣裡的怨氣正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消散,可這種消散帶著股臨死前的瘋狂——她能聽見泥土裡傳來沉悶的撞擊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地下掙紮,想在徹底湮滅前爬出來。她踉蹌著衝向老槐樹,腳下的泥土軟得像泡發的腐肉,每踩一步都陷下去半寸,還能感覺到鞋底黏著滑膩的東西,低頭一看,竟是幾縷烏黑的頭發。
樹根處的凹槽比她記憶裡更深,邊緣凝結著一層暗紅色的結晶,用手一碰,結晶就“哢嚓”碎裂,散發出濃烈的腥甜,像是陳年的血膏被撬開了封泥。林悅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這凹槽的形狀,分明就是她懷裡那半枚攬星鏡的輪廓。
“抓緊孩子!”阿九的吼聲突然從頭頂炸開。林悅猛地抬頭,隻見黑洞的邊緣突然裂開一道縫隙,阿九抱著三個孩子從裡麵摔了出來,黑色的衣袍被撕開好幾道口子,露出的胳膊上爬著青黑色的血管,像有蚯蚓在皮膚下遊走。他懷裡的孩子還在昏迷,小臉慘白,嘴唇卻紅得發紫,胸口的血蠱在皮膚下鼓脹,像要破體而出。
“還有六個!”阿九將孩子塞進林悅懷裡,轉身就要再衝進黑洞,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了回來,重重撞在樹乾上。老槐樹發出一聲悶響,落下幾片帶著血雨的葉子,正好貼在阿九的臉頰上,那葉子軟得像人的舌頭,竟在他皮膚上留下一道猩紅的印痕。
“彆去!”林悅失聲喊道。黑洞裡突然傳來孩子的哭聲,不是一個,是六個,疊在一起,尖細得像剪刀劃在玻璃上。緊接著,黑洞深處伸出無數隻慘白的手,那些手的指甲又尖又長,指甲縫裡全是黑泥,正瘋狂地抓撓著空氣,像是在拖拽什麼。
“他們在護著孩子。”阿九抹了把臉上的血雨,聲音發啞,“鬼醫的殘魂在撐著黑洞,可他快撐不住了。”他突然從懷裡掏出個東西,朝著林悅扔過來——是另一半攬星鏡,鏡麵還沾著暗紅的血,不知是他的,還是黑洞裡什麼東西的。
林悅下意識地接住,兩邊鏡子的邊緣一碰,突然發出刺目的白光,像是有無數根銀針紮進眼睛。她聽見周圍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那些還沒來得及化作飛灰的屍體殘骸正在白光裡融化,像被潑了滾水的蠟像,膿水順著指縫滴落,在地上腐蝕出一個個冒著白煙的小坑。
“快看鏡子!”阿九的聲音帶著驚惶。林悅強忍著刺痛低頭,隻見鏡麵裡正浮現出三百年前的畫麵——不是她想象中鬼醫煉蠱的陰森密室,而是玄天門的藏經閣。一個穿著月白道袍的年輕人正跪在地上,麵前站著個穿掌門道袍的中年人,兩人中間的案幾上擺著個黑陶罐子,罐口飄出的黑霧裡,隱約能看見無數細小的蟲子在蠕動。
“師父,這血蠱真的能引動嗔念大陣?”年輕人的聲音發顫,正是年輕時的清玄道長。
中年人背對著鏡麵,隻能看見他握著拂塵的手在發抖,聲音卻冷得像冰:“玄天門世代守護的結界,擋不住魔族的。用人間萬念為引,打開嗔念大陣,讓魔族與凡人同歸於儘,總好過看著人間淪為煉獄。”
“可那是數十萬生魂啊!”清玄猛地抬頭,眼裡滿是震驚,“師父,您當年說創派祖師是為了守護人間才建立玄天門,您怎能——”
“住口!”中年人猛地轉過身,林悅的呼吸驟然停滯——那張臉,分明就是她在黑洞裡見過的、枯瘦如鬼的老者!隻是此刻的他眉眼間還帶著英氣,隻是那雙眼睛裡翻湧的陰鷙,比黑洞裡的黑霧更讓人膽寒。“等你看著至親被魔族撕碎,看著道袍被同門的血浸透,你就知道什麼叫不得已了。”他抓起案幾上的黑陶罐,“這血蠱我已煉至第七重,隻需九個純陽童子的心頭血,就能——”
“你不能這麼做!”鏡麵外突然傳來一聲怒喝。另一個穿著掌門道袍的中年人衝了進來,手裡握著的正是半枚攬星鏡。林悅的心臟狂跳——是鬼醫!原來他當年竟是玄天門的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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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你都聽見了?”前掌門冷笑一聲,將黑陶罐護在懷裡,“你以為你能阻止我?”
“師兄,你被魔族蠱惑了。”鬼醫舉起攬星鏡,鏡麵射出的白光將藏經閣照得如同白晝,“這血蠱的解法我已找到,隻要用玄天門嫡係血脈的純陽之氣為引,再以攬星鏡淨化,就能徹底銷毀它。”
“癡心妄想!”前掌門突然掀翻案幾,黑陶罐摔在地上,無數血紅色的蟲子湧了出來,落在地上發出“滋滋”的聲響,腐蝕出一個個小洞。“既然你不肯同流合汙,那就彆怪我——”
鏡麵突然劇烈晃動,畫麵變得支離破碎。林悅看見鬼醫被無數弟子圍在中間,他手裡的攬星鏡被劈成兩半,一半飛落山崖,一半被他緊緊攥在手裡。他的道袍被血浸透,可他懷裡還護著個繈褓,裡麵傳來嬰兒微弱的哭聲。
“原來他是被冤枉的……”林悅的聲音在發抖,不知何時,阿九已經走到她身邊,掌心的傷口正在滲血,滴在地上,竟讓那些紅色的雨水都繞著走。
“三百年了,總算有人肯信我。”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從黑洞裡傳來。林悅猛地抬頭,隻見黑洞深處緩緩走出一個身影,枯瘦的老者正在褪去褶皺的皮膚,露出裡麵月白的道袍,等到他完全走出黑洞時,赫然已是那個穿著掌門道袍的中年人。他的頭發還是白的,可那雙眼睛裡的陰鷙散去,隻剩下化不開的疲憊,像背負著整座山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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