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牌邊緣的齒痕是三年前咬出來的,那時我寧肯崩掉半顆牙,也不願用這牌子換一口熱酒。
對手是個五大三粗的軍漢,攥著我手腕時指節咯咯作響,卻不知我早在父親的舊書信裡讀過分筋錯骨手的解法,每招每式都對著夥夫老陳的擀麵杖練過百遍。
倒地時故意露出的靴底鐵箭頭劃過他小腿,不是為了傷人,而是要讓暗處的人看見——看見這營妓的身份下,藏著西軍斥候的血脈。
末席那個穿青布鬥篷的漢子正盯著我腰間,握劍柄的指節泛白。
他靴底的紅泥出賣了他,那是歙州山區獨有的土色,父親曾說過,方臘之亂時,宋軍斥候常在那片紅泥地上打暗號。
我故意往他手邊湊了湊,讓銀牌上的"京口營妓"四字掃過他褪色的衣擺,卻在擦肩而過時,聞到他鬥篷下淡淡的血腥味——是新傷,混著鐵鏽與艾草的氣息,該是兩日前進過山林。
"姑娘這手分筋錯骨,倒像是跟西軍的老兵學的。"
他接過我遞去的鐵胎弓時,掌心的老繭擦過我虎口的箭疤。
那道疤是去年冬練箭時,弓弦崩斷留下的,老陳說這是"兵器認主"的印記。
我故意在他手邊頓了頓,指尖劃過他劍柄上的凹痕,那是長期握劍磨出的月牙形缺口:"軍爺倒是好眼力,可惜這雙手,本該握刀槍,卻隻能握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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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尾帶了絲顫音,像極了角抵台上那些賣笑的姑娘,卻在他抬眼時,迅速斂去眼底的鋒芒。
他突然將鐵胎弓拉成滿月,十二步外的酒旗應聲而斷。
雪片落在他發間,映得那雙眼睛亮如寒星。
我看見他拉弓的姿勢,正是西軍神臂弓的標準手法,手肘微屈的角度分毫不差——父親曾在獄中畫過這姿勢,說隻有真正上過戰場的人,才能拉出這樣的弧線。
"某家韓世忠,剛從睦州回來,身上隻有買酒的碎銀,卻想買姑娘手中的弓。"
他說話時,劍柄上的紅繩輕輕晃動,那是用方臘叛軍的軍旗所編,父親當年也有一根同樣的。
我看著他腰間那柄連劍鞘都磨破的宋劍,突然笑出聲。
營妓的身份是刻在骨血裡的恥辱,可父親臨刑前說過,梁家的血脈裡流的是隴右的風沙,不是秦淮河的脂粉。
指尖劃過他握弓的手,故意在他掌心寫了個"梁"字,用的是父親教我的軍中信道——三橫兩豎,暗藏"斬"字劍訣。
當他掏出那袋碎銀時,我聽見自己心跳如鼓,卻比剛才角抵時更響——這一賭,賭的是餘生的刀光劍影,賭的是讓"梁"字重見天日的機會。
"跟著我,可是要睡草垛、啃冷餅的。"
他的碎銀落在我掌心時還帶著體溫,混著雪粒的涼意。
我突然將銀子拋進雪堆,反手抽出他腰間的宋劍,在月光下挽了個漂亮的劍花。
劍穗掃過他錯愕的臉,我壓低聲音:"將軍可知道,我祖父曾是種師道麾下的神臂弓教頭,父親在劉延慶帳下當斥候時,能在三十步外射穿遼人的鎖子甲?"
劍刃映出他眼中的微光,像看見失散多年的舊友,"我這雙手,該握的是鼓槌,是令旗,是天下大義——而不是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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