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虔的劍"當啷"落地。
他踉蹌後退,撞翻燭台,火苗竄上帷帳。
我趁機扯斷繩索,抱住嬴月滾燙的身體,她的血浸透我的中衣,像前世在河西戰場替我擋箭時那樣。
"商君,"她在我懷裡咳嗽,指尖揪住我衣領,"太子……太子的冠帶裡,還有公孫賈給魏使的密信……"
"彆說了,我知道。"我低頭替她包紮傷口,發現她後背有道舊鞭痕,正是今生我推行連坐法時,她替鄰居受過的傷,"你總是這樣,什麼都自己扛,像前世在獄中替我抄律法,抄到手指流膿……"
"因為我知道,"她忽然抬頭,眼中有淚光閃爍,"隻有我替您扛下這些,您才能專心推行新法,才能讓秦國在您死後,依然有橫掃六國的利刃。"
她的手指劃過我掌心的老繭,那是握劍握出來的,"哪怕這把利刃,最後會絞碎我們自己。"
火勢蔓延時,秦孝公帶著衛兵闖入。
他看見嬴月在我懷裡,眼中閃過複雜的光,卻轉身對嬴虔說:"叔父,公孫賈通魏證據確鑿,按秦律……"
"按秦律,誅三族。"嬴虔忽然慘笑,盯著嬴月的眼神像看陌生人,"包括……月丫頭。"
嬴月的身體猛然僵住。
我感覺到她指尖的顫抖,知道她想起了前世,嬴虔在她死後屠了商鞅府滿門。
"不,"我聽見自己說,聲音比青銅劍更冷,"嬴月誅殺諜者有功,當賜爵三級,公孫賈的三族……由我親自監斬。"
秦孝公的目光驟然冷下來,像前世在渭水刑場看我殺七百貴族時那樣。
他解下鹿盧劍遞給我,劍柄上還帶著他的體溫:"先生既知秦律,便按律辦吧。"
他轉身時,披風掃過嬴月的發梢,"至於太子……按新法,其過由師傅承擔。"
嬴虔忽然明白了什麼,臉色瞬間青白。
前世他代太子受刑被剜鼻,今生曆史又要重演,而這一切,都是我這個重生者親手推動的。
"衛鞅,你好狠的心!"他忽然怒吼,"你明明知道月兒會因此恨你,明明知道寡人會因此與你決裂,卻還是要……"
"因為這是秦法!"我打斷他,劍刃映出嬴月慘白的臉,"若今日放過太子,明日老氏族便會卷土重來,到時死的不止是我們,還有整個秦國的百姓!"
嬴月忽然從我懷裡掙脫,踉蹌著撿起銀簪:"商君說得對,"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按秦律,太子犯法,師傅當刑。"
她轉向嬴虔,銀簪的蛇尾對著自己心口,"家伯,您是太子的太傅,該當何罪,您比月兒清楚。"
嬴虔望著她眼中的決絕,忽然發出狼嚎般的哭聲。
他解下玄鳥紋佩劍,放在嬴月掌心:"好,好!嬴氏的女兒果然狠辣!"
他指著我,"你和衛鞅,一個是執刀的手,一個是遞刀的人,你們乾脆剜了寡人的心,拿去祭你的新法吧!"
更鼓響過三更時,嬴月跪在商鞅府的天井裡,替我磨洗鹿盧劍上的血。
她的傷口還在滲血,卻固執地不讓醫者靠近:"商君可還記得,前世替您磨劍時,我總在劍鞘刻小蛇?"
她指尖劃過今生新刻的"鞅"字,"那時我想,小蛇雖毒,卻能護玄鳥周全。"
我望著她發間未乾的血跡,忽然想起今生第一次見她,在櫟陽宮的客卿住所,她端著銅盆的手還帶著稚氣。
"月兒,"我忽然伸手替她捋順亂發,"其實你不必這樣,我可以……"
"可以什麼?"她忽然抬頭,眼中有我熟悉的、渭水刑場那日的火光,"可以網開一麵?可以違背秦律?"她冷笑一聲,"您忘了嗎?我們重生回來,就是為了讓秦法不亡,讓商鞅雖死,律法猶存。"
她的話像重錘砸在心上。
原來她什麼都明白,明白我必須按律處罰嬴虔,明白這會讓她失去最後一個親人,明白我們注定要在律法的絞索裡互相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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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我低聲問,"你就甘心被絞索勒得遍體鱗傷?"
她忽然笑了,笑得眼淚掉進劍鞘:"商君,您知道嗎?"
她舉起磨好的劍,刃口映出我們交疊的身影,"前世我吊死時,唯一遺憾的,是沒能看著您完成變法。今生就算被絞碎,我也要做您劍鞘裡的小蛇,哪怕咬碎自己的毒牙,也要護您斬儘荊棘。"
晨鐘響起時,她替我係好劍鞘,蛇尾紋正好纏住我的手腕:"該去刑場了,"她的聲音輕得像晨霧,"家伯在等您,太子在等您,整個秦國都在等您。"
我望著她眼中倒映的朝陽,忽然發現,她的瞳孔裡有兩個重疊的身影——前世刑場上被車裂的我,和今生舉著劍走向刑場的我。
而她,始終站在原地,用自己的血肉,為我鋪就新法之路。
刑場的風卷起嬴月的發絲,她發間的銀簪在陽光下閃著微光。
我知道,這一去,她將失去最後的親人;我知道,這一斬,將徹底斬斷我們與老氏族的情分;我知道,這一劍落下,律法的絞索將嚴實地纏住我們三人,直到天荒地老。
但我彆無選擇。
因為這是秦法,是我們重生回來的使命,是我們哪怕互相傷害也要守護的東西。
當鹿盧劍在晨風中劃出弧線時,我聽見嬴月在心底說:"鞅,這次我不會再讓你獨自赴死,哪怕下地獄,我也要拽著你的手一起跳。"
血珠濺在她裙角的瞬間,我終於明白,所謂虐戀,從來不是單箭頭的折磨,而是兩個明知結局的人,互相擁抱著火與劍,在律法的絞索裡,越纏越緊,越愛越痛。
而這,正是我們的劫數,躲不過,逃不開,唯有彼此絞殺,方能成就大秦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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