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的瞳孔驟縮:"可北疆……"
"北疆的鼠,要喂給中原的虎。"
我想起項羽的九旒白旄旗,想起劉邦在沛縣約法三章,"項籍與劉邦,才是噬籠的巨鼠,隻要他們互相撕咬,匈奴不足為患。"
深夜,獨自坐在廷尉府,看著新刻的"護糧律"竹簡,每一條都像鐵欄,焊在糧倉四周。
忽然聽見獄中有異響,趕過去時,看見子嬰正蹲在胡亥的牢房前,給虱子喂食粟米,他稚嫩的聲音混著蟲鳴:"小虱子啊,你說爺爺當年在茅廁看見的瘦鼠,是不是也這麼可憐?"
摸著他柔軟的頭發,想起李由幼年問我的話:"父親,為什麼糧倉的鼠不怕人?"
此刻子嬰眼中倒映著虱子的細腿,忽然明白,所謂鼠籠人間的真相,不是鼠困於籠,而是人困於對鼠的恐懼——怕做茅廁的瘦鼠,所以拚命往糧倉鑽,卻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彆人籠中的餌。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謁者送來急報:劉邦已入關中,屯兵霸上,遣人送來了趙高餘黨的名單,排頭第一位,是我的族弟李堂。
"丞相,"謁者的聲音發抖,"劉沛公說,若您肯開鹹陽門,願保您全族……"
捏碎竹簡時,粟米般的碎屑落在衣擺,像極了李由棺槨上的墳土。
想起劉邦在鴻門放過我時,眼中閃過的狡黠,原來他早就知道,趙高的餘黨,是焊死鼠籠的最後一道鐵欄——隻有我親手誅殺族弟,才能讓扶蘇徹底信任,讓律法成為不可動搖的鐵壁。
"備馬。"我摸向腰間的尚方劍,劍穗上的殘蟬在黑暗中發著微光,"去李府。"
李堂的府邸飄著粟酒香,他正在前庭喂倉鼠,看見我時,手中的粟米簌簌而落:"兄長……你終究還是來了。"
看著他袖口的鼠形玉飾,與胡亥的一模一樣,忽然想起幼時母親給我們分麻鞋,他哭著說要穿新的,而我穿補丁摞補丁的舊鞋。
"當年在郡府抄簡,"我按住劍柄,"你偷了我半片《商君書》,說要做糧倉的鼠。"
"可糧倉的鼠,終究還是被你這看倉的貓吃了。"他忽然大笑,抓起倉鼠塞進嘴裡,血沫順著嘴角流下,"趙高說得對,你才是最大的鼠,吃著權力的粟米,踩著兄弟的骨頭……"
劍刃出鞘的聲音驚動了宿鴉,尚方劍的寒芒映著他眼中的瘋狂,忽然明白,趙高的毒,早已滲進每個渴望糧倉的鼠心裡。
劍鋒劃過咽喉的瞬間,他手中的倉鼠掉在地上,細小的爪子還在動,像極了三十七年前上蔡糧倉裡,那隻被我踩死的幼鼠。
血浸透前庭的青磚時,子嬰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捧著《秦律》竹簡,聲音哽咽:"爺爺,律法裡說"親親相隱"……"
"律法裡還說,"我擦去劍上的血,看著他眼中的恐懼,"謀反者不隱。"
我將染血的竹簡塞進他懷中,"去告訴陛下,趙高的餘黨,已隨李堂的血,滲進了鹹陽的地縫。"
離開李府時,東方既白。
晨霧中,鹹陽宮的飛簷若隱若現,像極了巨大的鼠籠頂。
想起扶蘇改的"三族"律法,想起蒙恬在巨鹿的堅守,忽然明白,這一世的我,終究還是成了焊籠的工匠,用親人的血做焊料,將權力的鐵欄鑄得更牢。
李由的墓前,粟花又開了。
我跪在碑前,擺上母親的麻鞋,鞋跟的玉蟬紋與始皇帝遺詔的暗紋重合。
風過時,粟花沙沙作響,像極了無數鼠在糧倉奔跑,卻撞不開鐵欄的聲音。
這就是人間的鼠籠,我們都是籠中的鼠,有的啃粟,有的啃鐵,而我,用一生的血,在籠壁刻下警示:粟米雖美,貪念成籠,唯有律法為欄,方能止息鼠輩相殘。
遠處傳來鐘鼓,是扶蘇在舉行籍田禮,親耕的耒耜上,刻著我新設計的鼠形紋——不是饕餮,不是瘦鼠,而是首尾相銜的環鼠,象征律法的循環不息。
望著藍天,忽然輕笑,上一世我死於權力的鼠籠,這一世,我困於律法的鐵欄,卻終究讓更多的鼠,知道了籠門的方向。
暮色四合時,獄卒送來扶蘇的密旨,說劉邦在霸上約見,要談"鼠籠之法"。
摸著密旨上的火漆印,想起鴻門的霜刃,想起陳倉的粟雨,忽然明白,我的故事,終將在這一次次的鼠籠攻防中落幕,而人間的鼠輩,還會在籠中追逐粟米,直到某一天,有人能真正打開籠門,讓陽光照進每一處鼠穴。
最後一次撫摸李由的墓碑,指尖劃過"秦三川守"五字,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是蒙恬,帶著北軍的捷報,卻也帶著巨鹿之戰的噩耗。
他的聲音混著風聲,說項籍破了函穀關,而劉邦,已在霸上駐軍,等著與我再續鴻門之約。
袖中玉符冰涼,尚方劍的殘蟬硌著掌心。
我知道,屬於我的時間不多了,就像上一世的腰斬時刻,這一世,我將在劉邦的約見中,完成最後的使命——用我的血,為大秦的律法祭旗,讓鼠籠的鐵欄,在我倒下後,依然護著這來之不易的一統。
鹹陽的夜風卷起陵草,吹過我的白發,比上一世腰斬時的更白。
但這一次,我不再是困於籠中的肥鼠,而是站在籠頂的守望者,看著人間的鼠輩在律法的鐵欄內覓食,雖不自由,卻不再互相啃噬。
這,或許就是重生的意義,用兩世的血,換一個不那麼血腥的鼠籠。
喜歡浮生重啟錄請大家收藏:()浮生重啟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