鄆城縣的大牢裡,稻草的腐味混著血腥氣鑽進鼻腔。
我隔著鐵欄,看見武鬆正在給武大郎喂藥——那是今生我沒來得及下的砒霜,此刻卻被他用來吊命。
"嫂嫂,喝口粥。"
他遞來的粗瓷碗裡,漂著幾粒碎米,和前世武大郎臨終前的藥湯一模一樣。
我盯著他眼下的烏青,突然伸手,觸到他下巴的胡茬——這是今生他第一次沒有刮胡子,像極了前世我墜井後,他在井底撈了三天三夜時的模樣。
"西門慶買通了縣令。"
他低聲道,指尖劃過我腕間的傷,那是在張宅突圍時被劃傷的,"明日就要判你浸豬籠。"
我望著他腰間空蕩蕩的刀鞘,突然笑了:"叔叔可還記得,前世你也是這樣,在牢裡給我送最後一碗粥?"
他的手劇烈顫抖,粥湯灑在草席上:"今生不會了。"
他從懷裡掏出那麵重鑄的銅鏡,鏡背刻著我看不懂的字,"我找了全州最好的匠人,將十七片碎鏡熔成了並蒂蓮。"
銅鏡映出我蒼白的臉,和他眼底的血絲。
原來他說的"並蒂",不是花開並蒂,而是將兩片殘破的靈魂,熔進同一麵鏡裡。
"好看嗎?"他指尖撫過鏡背的紋路,"每片花瓣,都是你前世落在我刀上的血。"
淚水突然砸在銅鏡上,模糊了並蒂蓮的紋樣。
我想起重生那日,他在刑場接住我時,掌心的血混著我的淚,滴在虎形玉佩上,竟開出了血色的花。
"叔叔,"我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這裡早就碎了,和那麵銅鏡一樣。"
他突然低頭,吻住我顫抖的唇。
這個在記憶裡永遠克製的男人,此刻像融化的雪水,滲進我每道裂縫。
舌尖嘗到鐵鏽味,不知是他的傷,還是我的淚。
鐵窗外的月光照進來,在我們交纏的手上,投下並蒂蓮的影子——那是用兩世血痂繡成的花。
"跟我逃。"他喘息著抵住我的額頭,"今夜就走,去青州,去更遠的地方。"
我望著他眼底跳動的火光,忽然想起前世墜井前,他瞳孔裡倒映的最後一抹天光。
"好。"我摸著他腰間的玉佩裂痕,"但你要答應我,不再用自己的血,洗我的罪。"
更夫敲過三更的梆子聲裡,牢門"吱呀"打開。
武鬆背著我躍出高牆時,我看見他披風上的血漬,比前世更濃。
懷裡的銅鏡突然發燙,鏡麵上映出西門慶的馬車追來,車簾上的金絲牡丹,正在吞噬最後一絲月光。
"抱緊我。"他的聲音混著風聲,像極了那年在景陽岡,他打虎前的低吟。
我將臉埋進他頸窩,聞到苦艾與血腥交織的氣息——那是屬於我們的味道,比砒霜更毒,比美酒更烈,卻讓我甘願沉淪。
井台的輪廓在夜色裡浮現,那是今生我們初次重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