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從額角炸開時,我正跪在獨龍岡的青石板上。
指尖觸到的不是睦州的亂葬崗,而是家鄉溫熱的塵土。
抬眼望去,祝家莊的火光還未燃起,兄長扈成的鋼刀正懸在半空,刀刃上倒映著我十九歲的麵容——鬢角珠翠未損,裙角尚未染血,連腰間父親編的紅綿套索都還帶著新織的草香。
“三娘!”兄長的呼喊混著夜露的潮氣撲來,他肩頭的甲胄完好無損,哪裡有半分昨日被李逵砍頭的血痕?
我猛然抬頭,看見月亮還懸在獨龍岡的槐樹梢,分明是劫火降臨前的那個夜晚。
是夢?還是……
我低頭盯著掌心,那裡還留著三年前練刀時磨出的繭子,卻沒有後來被王英攥出的淤青。
喉間泛起腥甜,卻不是宋江遞來的毒酒滋味——這是真的,我竟回到了扈家莊被屠的前夜,兄長還活著,父親還在書房批改兵書,母親的繡房裡,大概還飄著沉水香的氣息。
“兄長,快走!”
我抓住扈成的手腕,他驚惶的眼神像極了上一世死前的模樣,“梁山賊寇今夜必至,祝家莊守不住的!”
他愣住了,鋼刀當啷落地:“你怎知……”
話未說完,遠處傳來馬蹄聲,不是林衝的蛇矛破風,而是祝彪的赤兔馬嘶——他竟還活著,此刻正領著祝家三傑策馬而來。
“三娘,彆怕。”
祝彪勒住馬,月光照著他眉間的朱砂痣,那是我親手為他點的,說能護他平安。
上一世他的頭顱被挑在矛尖時,這顆痣還凝著血珠。
我忽然喉間發緊,想抱住他卻不敢,怕一觸碰,這好不容易重來的時光就會碎成齏粉。
“報——!梁山賊寇已過獨龍岡!”
莊丁的哭喊撕破夜幕。
我猛地扯下腰間套索,紅綿在月光下翻飛如血:“兄長,帶莊人從密道走!我去拖住林衝!”
扈成還要再說,我已轉身衝向火光起處,雙刀在鞘中龍吟,這一次,我不會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父親的書房還亮著燈,案頭擺著未封的兵書,硯台裡的鬆煙墨還未乾透。
我踹開門時,他正握著狼毫繪製布防圖,銀發用檀木簪鬆鬆綰著,哪裡像上一世被李逵砍死在廊下的模樣?
“三娘?”父親驚起,看見我手中雙刀,“你怎穿了戎裝?”
我撲過去抓住他的手,觸感真實得讓我眼眶發熱:“爹爹,梁山人馬來了,帶著母親從地窖走!密道的鑰匙在您床頭第三塊磚下——”
話未說完,窗外傳來巨響,祝家莊的吊橋被砍斷了。
父親終於驚覺不對:“你……你怎知這些?”
我來不及解釋,將他推向暗門:“日後再稟父親,此刻保命要緊!”
轉身時,瞥見牆上掛著的雙刀,正是上一世被宋江收走的那對,刀柄“忠義”二字還刻得新鮮。
我扯下刀穗,紅綢飄落如淚——這一次,忠義二字,不該屬於賊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