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的檀木匾上,“挽春堂”三個字被晨露洗得發亮。
我握著笸籮站在簷下,看蘇挽踮腳整理梁上的陳皮,月白衣衫被風掀起一角,露出纖細的腳踝——和前世在雪山時一樣,腳腕上係著根紅繩,那是我用現代的手術線替她編的,說能“拴住不聽話的醫仙”。
“濕溫病忌辛散,需用三仁湯加減。”
她忽然轉身,指尖劃過我手抄的藥方,“你這杏仁用量過重,濕盛則陽微,當佐以茯苓護脾。”
我指尖一顫,鋼筆在宣紙上暈開墨點。
這是她第一次與我正經說話,語氣卻像前世指導學徒般嚴厲。
可我知道,當暮色漫進醫館,她會獨自在藥房待到子時,用小楷在賬本上記:“今日李公子辨藥無誤,忍冬花分得清新舊。”
五日後,城西果然爆發疫病。
染病者高熱神昏,舌苔白膩如積粉,正是前世曾讓我們熬白了頭的濕溫疫。
蘇挽站在隔離的竹屋前,素白外衫換作青布短打,發間銀簪換成木簪,正用竹片撬開患者牙關:“阿青,去取藿香、佩蘭,再燒鍋蒼術水來熏地。”
我按住她欲碰患者嘔吐物的手,從現代帶來的帆布包裡翻出橡膠手套:“用這個,能防穢氣侵體。”
她指尖在手套上摩挲,忽然抬頭看我,眼裡閃過前世初見時的驚詫——那時我也是這樣,從“乾坤袋”裡掏出酒精棉球,驚得她以為我是仙人。
“你究竟……”她話未說完,巷口突然傳來哭喊。
穿綢緞的中年人抱著孩子撞進醫館,孩童麵色青紫,喉間發出破風箱般的喘息——正是濕溫病逆傳心包的征兆。
蘇挽的手在孩子腕間頓住,我看見她指尖微抖。
“這孩子……”她喉間滾動,目光掠過孩子頸間的金鎖,鎖麵上刻著半朵忍冬紋,與前世陸家小姐曾送給我的定情信物一模一樣,“可是蘇州陸府的?”
中年人連連點頭:“蘇姑娘救命!我家小公子隨小姐回府省親,不想染了這病……”
蘇挽的睫毛劇烈顫動,我突然想起前世陸家小姐曾說:“你治好了我弟弟的咳疾,卻治不了我爹的心病——他總說你用的是妖術,要燒了你的醫館。”
此刻她指尖按在孩子膻中穴,指腹卻在金鎖邊緣碾出青白,……像在掐滅某個即將破土的回憶……。
當銀針在孩子身上次第亮起,我聽見她低聲說:“你比我見過的所有遊醫,都要像個大夫。”
深夜,我蹲在灶台前添柴,看蘇挽在藥櫃前配藥。
她的背影被燭火拉得老長,發間木簪不知何時鬆了,烏發垂落至腰。
前世她為了救我,曾用這頭長發替我綁過止血帶,血痂凝在發梢,她卻笑著說“正好想剪短些”。
“明日去城南竹林。”她忽然轉身,手裡捧著新煉的藿香正氣丸,“那裡的淡竹葉長得正好,可解上焦濕熱。”
說話時指尖劃過石臼邊緣,前世被山賊劃傷的疤痕還在,我忍不住伸手覆上,觸到她驟然繃緊的手腕。
“蘇挽……”我喉間發緊,想起她在時空通道裡最後說的話,“我怕來不及告訴你,其實我——”
她猛地後退半步,木簪“當啷”落地。
月光從窗欞漏進來,照見她泛紅的耳尖:“夜深了,李公子早些歇息。”
轉身時撞翻藥碾子,碎瓷片濺在我腳邊,……有片碎片恰好劃過她留在賬本上的字跡——那行“李公子”三個字,末尾多了滴墨跡,像淚落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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