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蓋磕在青石板上,劇痛中聞到熟悉的檀香——是虞姬閣的沉水香,從街角燃燒的宅院裡飄來。
小荔尖叫著撲進我懷裡,我看見她完好的左臂被飛濺的火星灼傷,皮膚下透出的血絲,像極了項羽右肩的箭傷。
"虞姬!"項羽的呼喊穿透濃煙,他鎧甲下的中衣已被血浸透,卻仍在混戰中劈開一條路向我奔來。
我望著他身後被屠殺的百姓,突然想起重生那日他說"此處有婦人氣息"時的溫柔,想起巨鹿之戰替我擋住浪頭的體溫,此刻卻覺得無比諷刺。
"彆殺了......"我抓住他持戟的手,觸到他掌心新磨的繭。
他琥珀色的眼映著熊熊火光,卻在看見我膝頭的血時,忽然卸了力道。
戟尖垂到地上,濺起的火星燒著我裙角,他卻用身體替我擋住撲麵而來的熱浪,像極了前世滎陽護我擋箭的模樣。
"跟我回營。"他聲音裡帶著罕見的疲憊,護心鏡上的血珠滴在我手背,燙得發慌。我低頭看滿地狼藉,看見自己繡的艾草補丁從他鎧甲脫落,飄進燃燒的火盆,發出"劈啪"輕響,像極了艾草焚儘時的金石之音。
深夜的中軍帳裡,我替他挑出鎧甲縫隙的碎骨。
他赤著上身,右肩的疤痕在燭火下泛著猙獰的光,比前世深了許多。
我摸到他後背新添的鞭傷——是範增今早勸他停手時抽的,與前世滎陽之戰如出一轍。
"疼嗎?"我蘸著金瘡藥的棉球懸在半空,忽然不想碰他。
他轉頭看我,眼神裡有我讀不懂的情緒:"你覺得我是暴君。"不是疑問句,是陳述句。
玉蟬殘片在案幾上投下破碎的影子,我看見自己倒映在他瞳孔裡,滿臉煙塵,眼底儘是血絲。
"你是英雄。"我將棉球按在傷口上,用力得像是要把那些殺戮都揉進皮肉裡,"隻是英雄的劍,不該對向百姓。"
他忽然抓住我手腕,藥汁滴在他心口,沿著"虞"字的刻痕蜿蜒而下,像一道未愈的傷。
"劉邦若得勢,隻會比我更狠。"他聲音裡帶著辯解,卻又像在說服自己。
我想起前世劉邦屠儘項氏時的詔書,想起未央宮前的血流成河,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掉下來:"所以你要先成為魔鬼?"
他猛地推開我,鎧甲砸在地上發出巨響。
我望著他撿起案幾上的玉蟬殘片,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帳外傳來士兵清點頭顱的報數聲,與前世一模一樣,像命運的計數板。
我摸出腰間的桃花香囊,輕輕放在他鎧甲旁,轉身時,聽見他低聲說:"明日帶百姓去泗水活埋。"
淚水模糊了視線,我差點摔出帳外。
月光落在我發間,與前世垓下的月光一樣冷。
玉蟬殘片在我掌心碎成齏粉,比任何時候都徹底。
原來有些路,就算重來千遍萬遍,該流的血還是要流,該碎的城還是要碎,而我的心,早已在劫火中燒成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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