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派的石階結著薄霜,像撒了把碎銀子,每一步踩上去都發出細碎的哢嚓聲,如同踩碎了無數個清晨的夢。
我跪在山門前,膝蓋早已失去知覺,唯有左肩的胎記灼燒般疼,仿佛有人用燒紅的戒刀,正在重新刻寫這道與生俱來的傷痕。
玄真道長的弟子每日送粥時,都會用拂塵掃去我肩上的落雪,那動作輕柔得像慧遠師伯替我掃去袈裟上的落葉,可拂塵末端的玉墜每次晃動,都會在雪地上投下月牙形的陰影,與慧遠後背的血槽形狀分毫不差。
直到第三日,我發現玉墜內側刻著"懷玉"二字,與師伯密信中的"李懷玉"相互印證。
直到第三日黃昏,我的佛珠突然斷裂,十九顆珠子滾向緊閉的山門,每顆都停在"青"字門楣下,排成半朵青蓮的形狀。
夕陽將珠子上的"忍"字血痕染成暗紅,像極了蘇婉兒臨終前咳出的黑血。
這時,道袍帶起的風掠過我頭頂,玄真道長手持拂塵立於階上,月光將他鬢角白發鍍成銀線,而他袖口露出的三道刀疤,在暮色中泛著青白,呈月牙形排列——與蘇婉兒後背的鞭痕、泛舟翁掌心的老繭,乃至趙無眠掌紋裡的細疤,竟出自同一刑具。
此刻我注意到,他道袍內襯繡著半朵青蓮,與蘇婉兒的刺青紋路相同。
"小師父倒是執著。"他的聲音像古鬆上的積雪,帶著歲月的重量。
我注意到他指尖撫過我掌心的青蓮玉佩殘片時,玉佩突然發出清鳴,與他腰間的半塊玉佩產生共鳴,拚合處映出"清風"二字,邊緣卻有焦黑的痕跡,像是被火灼燒過的淚痕。
"二十年前,老衲俗名李懷玉。"
他席地而坐,拂塵掃過石階,霜花隨內力消散,露出底下刻著的"青"字暗紋,紋路裡嵌著細小的血漬,"李清風是我兄長,慧遠……曾是我們的三弟。"
他的語氣裡帶著鐵鏽般的澀味,仿佛每個字都是從傷口裡摳出來的。
他望向北鬥七星,聲音裡結著冰:"洛陽書院那場火,慧遠親手鎖了門,我拚了命才搶出半塊玉佩和這把刀。"
我渾身血液凝固,師伯案頭那幅被燒去半角的畫像突然在腦海中清晰——畫中人與眼前道長眉眼相似,隻是左眼角多了道疤痕,位置與趙無眠的傷疤完全重合。
此刻我終於明白,那道疤不是劃傷,而是用刀刻意刻出的偽裝。
玄真道長突然掀開道袍,露出心口舊傷,形狀與慧遠臨終前的斷刀吻合,刀疤周圍爬滿青色血管,像是被毒刃所傷:"這是慧遠的戒刀所傷,他說要替少林"除魔衛道",卻在我懷裡塞了半塊玉佩,讓我帶刀投奔丐幫。"
他的指尖劃過傷疤,帶出一縷黑血,那血珠落在雪地上,竟凝結成蓮形。
懷中的明月刀突然掙開布帛,刀身映出道長顫抖的瞳孔,裡麵倒映著二十年前的火光。
我看見年輕的慧遠手持戒刀,眼神裡既有悲痛又有決絕,而玄真道長那時還是李懷玉)護著兄長的屍體,後背被戒刀劃出三道血痕——與我在蘇婉兒後背摸到的鞭痕分毫不差,每道傷痕末端都有個細微的勾,像是戒刀缺口留下的印記。
此刻,刀身突然浮現出梵文,與師伯後頸的刺青完全一致,而道長見狀,竟落下淚來:"當年他說,這是護刀咒,能保刀主平安……原來,是用血養刀的禁術。"
"覺明,你左肩的胎記……"他指尖懸在我袈裟上方,卻終究沒落下,"是出生時就有的嗎?"
我想起七歲前唯一的記憶:破廟的稻草堆裡,刀刃映出我左肩的紅色印記,像被刀劈開的星圖,而稻草上沾著的血漬,與慧遠袈裟上的陳舊血斑,顏色一模一樣。
更詭異的是,此刻胎記在月光下微微發燙,竟與道長腰間玉佩產生共鳴。
玄真道長突然劇烈咳嗽,血沫濺在我佛珠上,與慧遠臨終時的血跡重疊,他從袖中掏出半片竹簡,上麵刻著"軒轅血脈,星圖認主",邊緣染著陳年血漬:"這是李清風臨終前寫的,他說鑄刀師軒轅逸的後人,會帶著胎記來取刀。"
竹簡背麵,還有用指甲刻的小字:"慧遠三弟,勿信朝廷,刀藏……"
山風在黎明前呼嘯,六扇門的火把照亮半座山峰,如同一條燃燒的鎖鏈,要將華山捆縛。
玄真道長將我推進山後的密道,拂塵掃出一道罡氣,震落第一波箭雨。
我看見他後背的舊傷在月光下泛著青白,三道刀疤組成的形狀,竟與我胎記上的星圖紋路重合,每道疤痕之間的距離,恰好對應著北鬥七星的鬥柄弧度。
趙無眠的繡春刀劈來時,他突然轉身,用身體替我擋住刀刃,血珠濺在我臉上,帶著與慧遠相同的檀香氣息——那是少林獨有的伽南香,混著鐵鏽味,成了死亡的前奏。
此刻我聞見,那香裡還混著一絲艾草味,與蘇婉兒身上的氣味相同。
"帶刀去洞庭湖……"他的拂塵纏住趙無眠的刀,聲音卻對著我,每說一個字就咳出一口血,"泛舟翁腰間的玉佩……是葉莊主當年給副將的……"
他突然噴出黑血,我這才發現他中了鐵掌幫的"腐骨散",與蘇婉兒所中劇毒相同,毒素已順著血管爬上脖頸,"你母親……是我師妹……"
話未說完,趙無眠的刀刺穿他胸膛,刀柄上的六扇門徽章撞在他道袍上,發出清脆的響。
而那徽章在撞擊中脫落,露出底下刻著的"李"字,與蘇婉兒指甲上的"承"字合起來,正是"李承恩"。
密道入口在崩塌的石階下,我爬進去時,摸到石壁上刻著的半朵青蓮,花瓣邊緣有齒痕,像被人用牙咬出來的。
玄真道長的血滴在我胎記上,星圖突然發出微光,照亮密道深處的石刻——那是幼年的慧遠、李懷玉、李清風,三人在華山論劍,腰間都掛著青蓮玉佩。
而慧遠手中握著的,正是明月刀,刀刃上倒映著三人的笑臉,卻被一道刀痕劈成兩半。
更驚人的是,李清風身旁站著一位女子,懷抱嬰兒,嬰兒左肩有明顯的胎記——與我一模一樣。
我突然想起蘇婉兒臨終前的話:"慧遠給你刻這印記時,就知道有這天。"
原來,我從出生起,就是這把刀的活容器,是慧遠為了保全少林而下的賭注,更是他對師妹的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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