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漸起的六月,法院的傳票再次寄到畫室。
姐姐拆開信封時,陽光正穿過櫻花樹,在"遺產糾紛一案"的字樣上投下斑駁光影:"後媽又起訴了?"我盯著她突然繃緊的肩膀,手裡的調色盤差點打翻。
"不,是撤訴通知。"她的聲音帶著笑意,傳票背麵貼著張字條,是繼妹的字跡:"姐,我們不打官司了,媽媽說,以後每年冬天,我們一起去故宮看雪。"
信紙邊緣畫著三個牽手的小人,中間的那個坐著輪椅,脖子上係著圍巾。
陳默把撤訴通知貼在畫室的感謝牆上,旁邊是高利貸的結清證明、社區發的"最美家庭"獎狀,還有張嬸送來的錦旗:"醫者仁心,護工楷模"。
姐姐摸著錦旗上的金字,突然笑出聲:"當年穿著護工服被人罵,現在穿著畫室圍裙被人誇,原來衣服的顏色會變,人心的溫度不變。"
我的複健有了突破,借助助行器能走二十米。
姐姐蹲在地上看我練習,陽光從她發間漏下來,照見幾根新生的碎發,不再是化療後的稀疏:"小川,等你能跑了,我們去青海湖寫生,那裡的星空比北京的更亮。"
她的語氣像在說明天去菜市場買菜,仿佛那些年的苦難,隻是一場漫長的夢。
後媽帶著繼妹來畫室那天,拎著兩大袋繪本:"給孩子們的禮物。"
繼妹躲在她身後,突然跑過來塞給我塊巧克力:"哥,這個味的,你姐以前總說你愛吃。"
我望著她們身上樸素的衣服,突然想起姐姐日記裡的話:"恨會生根,但愛能發芽。"
社區醫院的王主任也來了,說要聘姐姐當心理疏導員:"那些癌症病人,最需要聽你的故事。"
姐姐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些曾經打滿針孔的地方,現在沾著油畫顏料:"我隻會畫畫。"
王主任笑了:"畫畫就是最好的疏導,就像你當年用愛疏導了小川的人生。"
深夜,姐姐翻出壓在箱底的護士資格證。
深藍的封皮已經褪色,照片上的她紮著馬尾,眼神明亮:"小川,你說,我還能穿上白大褂嗎?"
我望著畫室裡堆滿的畫稿,望著牆上孩子們的笑臉:"你現在穿的,是比白大褂更美的衣服——是用愛織成的,永不褪色的光芒。"
法院的傳票在牆角漸漸褪色,像片風乾的櫻花。
姐姐把它夾進爸爸的日記裡,旁邊是媽媽的照片,三個人的笑容在泛黃的紙頁上相遇,仿佛時光從未流逝,那些傷害與救贖,都在血脈裡達成了和解。
我站在助行器旁,看著姐姐在畫架前調色,突然發現,她的背影不再單薄,像棵紮根土壤的樹,枝葉為我遮擋風雨,根係吸收著世界的善意。
當她轉身對我笑時,陽光正好落在她無名指的婚戒上,折射出七彩光,照亮了畫室每個角落。
褪色的傳票,是過去的句點,也是新生的逗號。
就像姐姐畫布上的留白,看似空白,卻藏著無限可能——可能是青海湖的星空,可能是莫奈的睡蓮,可能是每個孩子拿起畫筆時,眼裡亮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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