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我微笑,伸手想要觸碰我的臉頰,可指尖剛要相觸,便被一道閃電劈散。
劇痛從四肢百骸湧來,我聽見自己的骨頭發出破裂的聲音,低頭看見手腕正在變成青灰色的石頭。
"阿毛......"最後一聲呼喚散在風裡,竹籃從手中滑落,艾草散落在溪邊的草地上。
雨水砸在我的石肩上,順著漸漸僵化的眼角流淌,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意識即將消散的瞬間,我仿佛看見山腳下匆匆趕來的小身影,穿著趙郎去年給他縫的青布衫,手裡攥著半塊沒吃完的炊餅。
暴雨傾盆而下的夜裡,我站在雲端俯視著熟悉的村莊。
田裡的裂縫被雨水填滿,枯死的稻苗漸漸挺起腰杆,河邊的老槐樹又抽出新芽。
村民們在門前掛起艾草,狂風掠過村莊時,總會自覺地繞道而行。
可他們看不見雲端的我,正用石像化的手指一遍遍地撫摸記憶中阿毛的小臉。
我的指尖剛觸到兒子滾燙的額頭,石粉就從指縫裡簌簌掉落。
喉間還凝著未喊出的"阿毛",整具軀體已化作山間頑石。
可心跳聲卻格外清晰,像被封在琥珀裡的蜂鳴——原來山神取走了我的肉身,卻留下這顆不肯冷卻的心臟。
"三百年後奈河橋缺個掌湯的。"
山神像座風化的老鬆,說話時鬆針簌簌落在我石麵上,"你護了一村人,卻護不住自己的骨血。不如去瞧瞧輪回裡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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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數著石縫裡滲進的雨滴過日子,看春苔在肩頭織綠網,聽秋蟬在耳畔唱挽歌。
直到某個冬夜,石心突然裂出細縫,我看見自己的魂靈正從石眼裡飄出來,袖擺還沾著當年跪求山神時的泥漬。
忘川水的腥氣漫上來時,我才驚覺掌心還緊攥著半片殘破的竹篾——那是趙郎編給阿毛的蟈蟈籠碎片。
三日後,村民在溪邊發現一座石像,手裡還抱著半籃艾草。
他們把石像抬進祠堂,供在山神爺旁邊。
每逢初一十五,便有人來上香,說這是護佑一方的雨神。
隻有我知道,石像的眼底藏著未乾的淚痕,石心裡刻著趙郎的名字,還有阿毛第一次喊"娘"時的軟糯聲音。
歲月在石像上刻下青苔,卻抹不去記憶裡的溫度。
每當台風來臨前,我便化作一陣清風,掠過每一戶掛著艾草的人家。
艾草的清香裡,總能聽見趙郎當年編竹籃時哼的小調,看見阿毛在溪邊奔跑的身影。
隻是風永遠無法觸碰人間的溫度,就像我永遠無法再為阿毛梳一次被風吹亂的頭發。
祠堂的香火越來越旺,可再沒人記得石像曾經是個叫阿霜的農婦,是趙郎的妻,阿毛的娘。
他們隻知道懸掛艾草能避台風,卻不知道每一片艾草葉上,都凝著一個母親未乾的眼淚,都藏著一個女子對丈夫未儘的思念。
夜深了,我望著祠堂裡搖曳的燭火,石製的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微笑。
趙郎,你說我們下輩子還能相遇嗎?
到那時,我不要做護佑一方的神,隻願做你身邊的普通婦人,陪你看遍錢塘潮,看阿毛娶妻生子,看艾草在門前年年抽芽。
風穿過祠堂的窗欞,卷起供桌上的艾草葉,落在石像腳邊。
我知道,這是人間給我的回應,也是我永遠無法觸及的溫柔。
就讓這縷清風,帶著我的思念,永遠守護著這片土地,守護著我曾經拚儘全力想要保護的人。
畢竟,有些愛,注定要在時光裡化作永恒的守望,就像溪邊的石像,就像門前的艾草,就像從未停歇的春風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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