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的雪比往年都大,像上天在為將死之人撒紙錢。
曹操的大軍將徐州圍得水泄不通時,呂布正在替我修補馬鞍。
他的手指被凍得發紫,針線幾次紮進掌心,卻隻是盯著我鬃毛上的霜花發呆:"赤兔,你說曹操為什麼總要追著我打?"
他忽然笑起來,笑聲裡帶著碎玻璃般的鋒利,"當年在濮陽,他被我燒得抱頭鼠竄,如今竟成了座上賓。"
陳宮的青釭劍插在城牆上,離呂布的咽喉隻有三寸——他今早本想殺了呂布,免得他淪為曹操的傀儡。
劍刃上還沾著呂布的血,是推搡時劃破的,"你怎麼還不明白,這天下不需要英雄"的怒吼還在城樓上空回蕩。
他披著浸透雪水的鬥篷闖進來時,我正看見呂布用嘴咬斷線頭。"主公可曾想過聯合袁術?"
他的羽扇早已不見了蹤影,手裡攥著卷皺巴巴的地圖,"汝南還有三萬精兵......"
"夠了!"呂布猛地起身,馬鞍上的東珠滾落在地,"袁術那老狗反複無常,上次答應的救兵......"
他忽然住口,盯著陳宮腰間的佩劍——那是他去年賞賜的青釭劍,此刻劍鞘上的寶石已被典賣出手。
當晚貂蟬在燈下替呂布縫補戰袍,銀針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夫君可知,"她忽然開口,指尖刺破指尖,血珠滴在"呂"字繡紋上,"今日城破時,我看見劉備的軍旗裡混著袁術的人。"
呂布正在擦拭畫戟的手頓了頓:"你想說什麼?"
"他們都盼著你死。"
她抬頭看他,眼中映著燭火,"曹操怕你威脅他挾天子令諸侯,劉備恨你奪了徐州,袁術......"她忽然冷笑,"袁術怕你真的成了氣候,搶了他的皇帝夢。"
呂布的畫戟"當啷"落地,震得燭台搖晃。
我看見他伸手撫過她鬢角新添的白發,喉結滾動著:"貂蟬,若我死了......"
"那我便隨你去。"她截斷他的話,語氣平靜得可怕,"當年在鳳儀亭,我就該跟你一起死在董卓刀下。"
五更天的時候,呂布忽然搖醒我:"赤兔,我們突圍。"
他的聲音裡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卻在給我係韁繩時,錯把扣環扣了三次。
貂蟬披著他的披風站在馬棚口,嘴唇凍得發紫:"帶我一起走。"
"太危險。"呂布低頭替她緊了緊鬥篷,"你留在城裡,曹操不會為難女人......"
"是嗎?"她忽然扯開披風,露出裡麵穿的喜服——那是他們成親時未及穿完的婚服,大紅緞麵上已染了黴斑,"你以為他會像你一樣憐香惜玉?"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奉先,我不怕死,我怕的是你死了之後,我還要在彆人的帳中強顏歡笑......"
他猛地抱住她,鎧甲上的冰碴子蹭過她臉頰。
我聽見他對著她發頂呢喃:"等我殺出重圍,便帶你去九原,再也不回來了......"
話音未落,忽聞帳外傳來喝罵聲——宋憲、魏續綁著陳宮跪在雪地裡,身後跟著黑壓壓的士兵。
"主公..."宋憲聲帶泣音,"陳宮欲開城門降曹,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