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銀錐穿刺青瓦,祠堂角落的蛛網在雨幕中微微震顫。
我蜷縮著,指尖撫過青銅劍鞘上斑駁的銅鏽——那劍穗上的紅綢早被歲月啃噬得露出棉線,卻仍固執地纏著,像極了我腕間早已褪色的同心結。
雨聲裡忽然泛起熟悉的龍吟,尾音拖著海水的鹹澀,我猛地抬頭,隻見飛簷下的雨簾碎成萬點銀星,砸在天井青石板上,暈開的水痕如同一幅殘缺的龍鱗圖。
“阿若,這劍太沉了。”記憶裡的聲音突然漫上來。
阿峋第一次見我舞劍時,龍角還凝著東海的晨露,化作人形倚在桃花樹下,月白長衫被風掀起衣擺,露出內側繡著的海浪暗紋。
他指尖纏繞的龍息托著落瓣旋轉,花瓣邊緣泛著幽藍的光,“凡人練一輩子,也傷不了我分毫。”
那時他身後的桃花開得正盛,粉色花瓣落滿他肩頭,像撒了一把碾碎的雲霞。
我收劍入鞘,發梢滴落的雨水在青磚上砸出小坑:“若有一日你要殺我,總得讓我有還手的機會。”
話出口時,我看見他龍瞳驟然收縮,金紅色的豎瞳裡映著我的影子,像燒紅的鐵浸入寒潭。
他忽然笑了,笑聲驚飛了滿樹麻雀,震得桃花紛紛揚揚落了我們滿身:“殺你?除非東海乾涸,昆侖山崩。”
他說這話時,指腹輕輕擦過我握劍的手,那裡還留著練劍磨出的薄繭。
祠堂外的雷聲炸開,供桌上的燭台劇烈搖晃,燭淚順著雕花銅盤蜿蜒而下,凝固成扭曲的龍形。
祠堂外的雷聲炸開時,我瞥見阿峋袖口新添的雷痕——那交錯的紋路讓我想起三年前西海寒潭底的冰裂紋。
那時我尚不知曉,他腕間舊傷裡藏著與瀾珊的淵源。
阿峋曾告訴我,他第一次見瀾珊是在西海歸墟的漩渦邊。
她跪在碎冰上,龍尾纏著半截斷裂的珊瑚枝,玉笛插在冰縫裡,笛孔凝著血珠。
彼時她還是個偷練禁術的小公主,而阿峋剛被天雷劈斷龍角,躲在礁石後舔舐傷口。
“喂,東海來的傷龍。”她突然開口,冰藍色的龍瞳映著我斷裂的龍角,“能幫我個忙嗎?”
她指尖凝出冰晶鏡,鏡中映著西海龍王被天後廢去龍角的場景。
海水倒灌進龍王寢宮時,她藏在珊瑚櫃裡,聽見天後說“待阿峋成器,便用他的血解西海詛咒”。
“我需要你幫我取潮汐龍珠。”她掰下冰棱遞給阿峋,那冰棱上刻著西海禁咒,“天後用龍珠要挾我父交出兵權,若你助我,日後西海必為你後盾。”
阿峋看著她腕間與我相似的“護”字龍鱗胎記,想起父親曾說過的話:“西海瀾珊公主的龍鱗,是用逆鱗咒換的。”
那時阿峋不懂逆鱗咒的代價,隻知她每用一次玉笛,就會咳出藍血。
後來我們在海底迷宮裡遇上海妖,她用玉笛引開怪物,自己卻被毒霧灼傷了龍尾。
阿峋替她吸出毒血時,發現她尾鰭上刻著細小的“傾”字——那是阿峋父親的名字。
瀾珊的虛影踏浪而來,水袖拂過阿峋袖口的天雷烙痕,玉笛在掌心轉出冷光。
她腕間突然浮現半枚龍鱗胎記,鱗片邊緣刻著細小的“傾”字——那是她母親被天後處決前,塞進她掌心的信物。
瀾珊玉笛尾部懸掛著半枚斷裂的龍鱗吊墜,鱗片內側刻著細小的“淩”字其母名“淩薇”)。
“我母親曾是西海禁軍統領。”
她擦去嘴角血跡,龍瞳在幽光中閃爍,“天後殺她時,說‘龍族不該有憐憫之心’。”
當阿峋提及“西海龍王被廢龍角”時,她下意識攥緊玉笛,吊墜龍鱗與阿若的“護”字鱗產生微弱共鳴。
“這玉笛是母親的遺物,”瀾珊指尖劃過笛孔血珠,聲音低啞,“她因不肯對天界臣服,被天後以‘逆鱗’罪名處決——龍尾被釘在雷刑台時,還在喊‘龍族不該為權力折腰’。”
我突然明白,她總在月夜裡去雷刑台,不僅為替阿峋擋刑,更因雷火灼燒的痛感,像極了母親被處決時的龍息反噬。
“天後許諾解封西海禁術。”
她的玉笛轉出冷光,笛孔裡滲出的不再是血珠,而是凝固的冰晶,“我父已在海底契約上按下龍印。”
阿峋龍尾砸在青磚上的瞬間,我看見瀾珊袖中滑落的化咒草——那本該解她自身詛咒的草藥,卻被碾成藥汁塗在我劍穗上。
原來三年前阿峋送我的暖珠裡,除了龍息,還有她偷偷注入的逆鱗咒解藥。
雨幕中她望向我的眼神,不再是初見時的冷冽,倒像極了歸墟邊那片被陽光曬化的冰——表麵堅硬,深處卻藏著不為人知的融雪。
燭影裡,我又看見那年冬夜——阿峋渾身是血倒在我家院子裡,墨色龍鱗嵌著碎雪,月光照在他斷裂的龍角上,斷口處還在滲出藍色的血珠。
“天界容不得我與凡人相戀。”
他攥著我手腕,龍鱗劃破我的袖口,滲出血珠滴在他掌心,“阿若,你若跟我走……”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跟你去東海?做一條見不得光的龍妻?”
我甩開他的手,轉身取劍時,聽見他身後的積雪被龍尾掃得簌簌作響。
青銅劍出鞘的寒光映著他蒼白的臉,他忽然輕笑,笑聲裡裹著雪粒子:“原來在你心裡,我與那些吃人惡龍並無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