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京城消息的日子,每一刻都像在熬油。
劉大人的人天天來縣衙找茬,有次竟把糧倉的封條撕了,說要“檢查糧食”。
我攔在糧倉前,跟他們對峙了兩個時辰,雙方劍拔弩張,差點動起手來。
他們手裡拿著《查倉條例》,上麵寫著“上官查倉,地方官不得阻撓”,可我知道,他們是“借查倉之名,行勒索刁難之實”。
最後還是婉娘偷偷運來的糧食解了圍——
那天她穿著男裝,帶著幾個夥計,趕著幾十輛糧車進了城。
糧車上蓋著厚厚的布,車輪壓在石板路上,發出沉重的聲響。
“東來,”她卸下帷帽,額頭上全是汗,臉上還有一道淡淡的灰塵,”這是我把自己的嫁妝當了,才換來的糧食。”
她伸出手,我看見她手腕上空空的——那是她母親送她的定情金鐲,如今不見了。
“我父親知道了,命人把我鎖在房裡,是我偷偷跑出來的。”
我看著車上的麻袋,又看看她手腕上的紅痕,那是被鎖銬勒出來的。
“婉娘,你這是……”喉嚨像被堵住了,說不出話來。
“彆說了,”她擺擺手,眼圈泛紅,“有些事比嫁妝更重要。東來,你知道嗎?我父親的鹽號裡,還囤著去年朝廷撥下來的"賑災鹽",本該平價賣給百姓,可他卻按市價三倍出售,說是"彌補鹽引損耗"。”
她的話像一股暖流,湧遍全身。
那些日子,我白天應付劉大人的刁難,晚上去工地督工,還要抽空安撫百姓。
有次太累了,竟在縣衙的台階上睡著了,醒來時發現身上蓋著件半舊的棉袍,是王順偷偷給我蓋的。
他還在我桌上放了碗糙米粥,碗底沉著幾顆米——那是他省下自己的口糧。
我看著王順忙碌的身影,心裡充滿了感激,原來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一個月後的清晨,京城的快馬到了。
來人是張大人的貼身書童,他帶來了張大人的親筆信,還有都察院的公文。
信裡說,張大人聯合幾位禦史,彈劾劉大人“貪贓枉法,阻撓賑災”,皇上已下旨,命新的巡檢即刻赴任,查辦此事。
公文裡還附了劉大人的罪證:他曆年收受李富貴等鄉紳的“炭敬”“冰敬”,總額達上萬兩;他還篡改《賑災賬簿》,將藩庫撥下的賑災銀中飽私囊。
消息傳開,洛城百姓沸騰了。
有人放起了鞭炮,有人跪在縣衙門口磕頭,感謝上蒼終於派來了青天大老爺。
劉大人被帶走那天,百姓們堵在城門口,往他的轎子上扔菜葉子,罵聲震天。
他掀開轎簾,臉色鐵青,指著我喊道:“魏東來,你彆得意,這官場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我站在城樓上,看著他灰溜溜的背影,突然想起陶潛的詩:“久在樊籠裡,複得返自然。”
可我知道,劉大人被罷官,不代表問題解決了。
都察院的公文裡,還提到“著洛城縣令魏東來,查明曆年賑災款項去向”,這意味著我還要繼續查下去,查那些被篡改的賬簿,查那些被挪用的款項,查這製度裡的漏洞。
婉娘站在我身邊,輕聲說:“東來,你做到了。”
我轉過頭,看著她被風吹亂的發絲,很想伸手幫她捋順,可最終隻是笑了笑:“是百姓做到了,是天理昭彰。”
但我心裡清楚,這隻是開始。
劉大人倒了,還會有張大人、李大人,隻要這官場的規矩不變,隻要這製度的漏洞還在,百姓的苦就不會真正結束。
劉大人的轎子消失在城門時,百姓扔的菜葉子還沾在我官服上。
王順捧著都察院公文,手指在“查明賑災款項”處抖個不停,那紙頁上的朱砂印,竟和婉娘父親鹽引上的一樣紅。
我走到疏浚一半的渠邊,看見去年餓死的流民義塚前,新插了木牌寫“渠成無饑”——木牌歪著,像極了縣衙那麵“月鏡高懸”的匾額。
原來打倒一個劉大人,不過是敲碎了冰牆的一角,牆裡的寒氣,還凍著萬千個李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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