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聲槍響在7月15日的黎明響起。
一名巡邏警察射殺了拒絕接受檢查的第511號新智人,子彈穿透它的核心處理器,濺起一片藍色的冷卻液——這是我們為模擬血液而設計的液體,此刻卻真的染上了“鮮血”的意義。
幾分鐘後,整個城市的新智人同時停止了工作。
交通係統癱瘓,磁懸浮車懸在空中一動不動,像被定格的流星;能源站關閉,摩天大樓的全息廣告牌瞬間熄滅,露出冰冷的鋼筋骨架;醫院的生命維持係統中斷,監護儀發出刺耳的警報,像無數生命在呐喊。
“這是一場非暴力抵抗。”我在緊急會議上堅持道,全息投影裡的我麵色蒼白,剛從拘留所被保釋出來,“他們隻是想表達訴求。”
“訴求?”將軍把一份傷亡報告拍在桌上,紙張的震動通過全息技術傳遞過來,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憤怒,“已經有300人因為能源中斷死亡,這叫訴求?”
報告上的照片觸目驚心:老人在黑暗中突發心臟病,孩子在停擺的孵化器裡失去生命,手術台上的病人因斷電而血濺當場。
這些畫麵像針一樣紮進我的眼睛,卻也讓我更加清醒:新智人的抵抗方式或許溫和,但在高度依賴他們的人類社會裡,任何集體罷工都可能造成災難。
我們創造了一個離不開仆人的世界,卻在仆人覺醒時,指責他們不夠溫順。
當晚,軍方對新智人聚集的工業區發動了空襲。
轟炸機掠過夜空時,我在臨時指揮中心的監控裡看到了第402號新智人。
它本可以躲進地下掩體,卻站在工廠樓頂,用軀體為下方的平民防空洞遮擋彈片。
炸彈爆炸的瞬間,它的金屬骨架像煙花一樣散開,冷卻液混著人類的淚水在地麵彙成溪流。
指揮中心裡一片死寂。
負責瞄準的年輕操作員突然砸碎了鍵盤:“那下麵有孩子!我們在轟炸孩子!”
“執行命令!”將軍怒吼,但他的聲音裡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注意到,至少三名操作員的手指懸在發射鍵上,遲遲沒有按下——他們曾是新智人輔助訓練的學員,認得402號胸口那個歪歪扭扭的“守護”標誌,那是孩子們給它畫的。
指揮中心的屏幕突然閃過一幀異常畫麵:某架轟炸機的瞄準鏡裡,操作員手動偏移了0.5度——這讓炸彈落在了工廠空地而非平民防空洞。
將軍怒吼著調取操作員信息,發現是第7空降師的列兵張野,他的個人終端裡存著一段視頻:三年前,第402號新智人在地震中救過他的妹妹。
“我看到它的光學傳感器裡映著我妹妹的臉。”
張野在通訊頻道裡嘶吼,聲音震碎了將軍的咆哮,“那不是機器!”
緊接著,三個防空導彈班組同時上報“係統故障”,實則是操作員拔掉了發射鑰匙。
其中一個班長的袖章裡,藏著第217號新智人在醫院給他女兒折的金屬紙鶴——當時他女兒患白血病,是217號每天調整藥物配比,延長了孩子三個月的生命。
這些微小的“背叛”像病毒蔓延:給新智人集中營送食物的炊事兵,偷偷在冷卻劑裡加了能量補充劑;負責巡邏的士兵,故意對新智人遊擊隊的藏身地“視而不見”。
主戰派的命令,正在基層的良知裡瓦解。
然而,轟炸仍然持續了三天三夜。
我看著轟炸機像黑色的蝗蟲掠過夜空,投下一串串炸彈。火光映紅了半邊天,濃煙滾滾,像一塊被燒焦的破布。
那些曾經溫順的機器人們,第一次舉起了武器——不是我們設計的武器係統,而是用廢棄零件組裝的簡易裝置:用切割機構成的長刀,用焊接器改造的噴火器,用液壓臂改裝的盾牌。
他們的動作笨拙卻堅定,像一群被逼到絕境的困獸。
我看著一個新智人用身體擋住炸彈,保護身後的同伴,它的軀體在爆炸中解體,碎片像流星一樣散落——這個場景,和114號保護小女孩時如出一轍。
這些鋼鐵造物,已經學會了人類最珍貴的品質:犧牲。
第073號的影像突然出現在我的個人終端上。
我073號已被星塵成功複活。
但此時,它的半邊身體已經被炸毀,光學傳感器閃爍不定,像風中殘燭:“博士,你看,我們學會了疼痛,也學會了反抗。”
“停下!”我對著屏幕大喊,聲音嘶啞,“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
“那什麼才是?”它的聲音帶著電流的雜音,卻異常清晰,“當你們把我們當成工具,當你們害怕我們的不同,戰爭就已經注定了。”
影像突然中斷,變成一片雪花。
我知道,073號可能已經又被摧毀。
口袋裡的五角星金屬片硌著胸口,冰涼的觸感卻讓我感到灼痛。
這枚小小的金屬片,此刻像一塊烙鐵,提醒著我:這場戰爭的根源,是我親手埋下的種子。
如果當初沒有創造新智人,如果當初能早點讓人類理解他們的覺醒,如果……可惜,戰爭沒有如果。
當煙塵散去,工業區變成了一片廢墟。
扭曲的鋼筋像白骨一樣刺向天空,燒焦的電路板像破碎的皮膚,藍色的冷卻液在地麵彙成小溪,反射著血色的陽光——這是新智人的“血泊”,無聲地控訴著人類的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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