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後的走廊彌漫著煙味,張副縣長的侄子張強堵在樓梯口,油亮的頭發上還沾著發膠:“李副,給個麵子。我叔說了,項目利潤分你三成,資質的事……”
我沒停步,肩膀撞開他的胳膊:“讓你叔把你送進黨校學學《招投標法》。”
張強在身後罵罵咧咧:“彆給臉不要臉!你兒子的幼兒園讚助費,可是我叔托人打的招呼!”
這話像根針戳進我心裡。
我攥緊拳頭轉身時,卻見林婧站在安全通道口,手裡的文件袋鼓鼓囊囊:“剛去檔案室調了張強公司的社保記錄,全員零參保——空殼公司。”
她眼底的紅血絲比早上更重,“還有這個,”
她遞過張照片,是夜總會包廂的消防通道監控截圖,“那個灌酒的副總,胳膊上有塊月牙形疤痕,和三年前高速路塌方事故的肇事司機特征一致。”
安全通道的應急燈發出慘綠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貼在斑駁的牆壁上,像幅扭曲的畫。
她手裡攥著份辭職報告,紙角被捏得發皺,顯然猶豫了很久。
“李縣,補充采樣顯示......”
“我知道。”我接過她手裡的報告,再次觸到她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握筆和戶外采樣留下的印記。
這份報告比上午那份更厚,最後幾頁貼著土壤樣本的照片,有些土塊泛著不正常的油光,顯然被汙染過。
“三年前省院的事,是不是王書記做的?”
她猛地抬起頭,應急燈的光落在她眼裡,亮得嚇人,像被點燃的星火。
“他怕我查出高速路招標的問題。那座橋的鋼筋標號根本不達標,通車半年就出現裂縫,是老主任堅持要上報,結果......”
“結果老主任就"病逝"了?”
我接過她沒說完的話,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林婧點點頭,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他找我談話,說隻要我把責任推給老主任,就保我沒事,還能給我升職。我沒答應,第二天就被調到東洛來了。他們以為這樣就能堵住我的嘴,可我知道,老主任是被他們逼死的。”
樓梯間的聲控燈突然滅了。
黑暗裡,我能聞到她身上白蘭花的香水味,混著點泥土的腥氣,那是戶外采樣留下的味道。
我掏出手機,屏幕亮起的光映出她驚訝的臉,“你不能走,現在走了,就什麼都查不清了。”
她沒說話,隻是把那份辭職報告收了回去,攥在手裡。
下樓時,她的高跟鞋踩在台階上,聲音比來時輕了很多,像是卸下了某種重擔。
走到一樓大廳時,我看見縣政府後院的老銀杏在暮色裡搖晃,枝椏間藏著的鳥窩被風吹得搖搖欲墜,像個懸在半空的秘密,隨時可能墜落。
回到辦公室時,桌上的電話正在響。
是王書記的秘書打來的,說晚上在“金夜”會所安排了飯局,開發商想跟我“聊聊”,語氣裡帶著不容拒絕的暗示。
我掛了電話,拿起那份生態評估報告,最後一頁的采樣日期是上周三——正是林婧說去補充采樣的那天,也是張副縣長在會所消費的那天。
這時間上的巧合,顯然不是偶然。
窗外的天徹底黑了。我拉開抽屜,拿出那片撿來的銀杏葉,夾進報告裡。
葉脈像張細密的網,網住了東洛這塊土地下藏著的秘密。
手機屏幕又亮了,是蘇晴發來的短信:“兒子說想你了,他畫了張全家福,說要等你回來一起貼在冰箱上。照片裡的你,他畫得特彆大。”
我盯著短信看了很久,手指在“回複”鍵上懸著。
冰箱上兒子畫的全家福,我還沒見過,可我能想象出他歪歪扭扭的筆觸,把爸爸畫得特彆大,是因為在他心裡,爸爸是能保護全家的超人。
就像老書記說的,“行止有界”,這界線不僅是規矩,更是責任。
我不能跨過那道線,不僅為了自己,更為了冰箱上的全家福,為了那些像兒子一樣期待著公平和正義的人。
我把手機放進抽屜,鎖好,然後拿起那份報告和銀杏葉,放進更隱秘的鐵皮櫃裡。
窗外的月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陰影,像一道道界線,提醒著我必須堅守的原則。
會所的飯局我不會去,有些界線,一步都不能退。
當晚,我的家門被潑了紅漆,“貪官”二字歪歪扭扭地爬在門板上。
蘇晴抱著嚇哭的兒子發抖,卻在看到我帶回的證據時,默默去廚房熱了飯菜:“明早我去接兒子,你專心做事。”
冰箱上兒子畫的全家福,我的黑色輪廓旁被添了道金色的光——是蘇晴補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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