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婧終是沒能救回來。
屍檢報告上寫著“過敏性休克”,可我認得她床頭櫃上那瓶被動過手腳的抗過敏藥——瓶身的標簽被人換過,裡麵裝的根本不是脫敏藥,而是某種會引發過敏的抗生素。
藥瓶的瓶蓋有被撬動的痕跡,像個被撬開的嘴,說不出真相,卻藏著殺人的證據。
去會議室的路上,樓梯間傳來壓低的爭吵。
王書記揪住張副縣長的領帶,唾沫星子噴在他油亮的額頭上:“林婧的藥是你換的,賬本在你保險櫃裡,現在想撇清?”
張副縣長臉色慘白,公文包的金屬鎖扣硌得指節發白,看見我經過時慌忙推開王書記,袖口的咖啡漬在白襯衫上洇成塊烏雲。
縣委常委會上的空氣像塊浸了水的海綿,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連呼吸都覺得沉重。
王書記坐在主位上,假惺惺地歎了口氣,提議讓張副縣長接管國土規劃工作,說這是“臨危受命”,強調這是根據當前工作需要作出的安排,希望其切實履行職責;同時,為加強基層治理力量,提議李謹副縣長不再分管國土規劃等工作,調整到鄉鎮擔任黨委書記,以更好地服務基層群眾,他的語氣裡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表決時我盯著天花板上的吊扇,扇葉上積著層灰,轉起來晃晃悠悠,像個隨時會掉下來的炸彈,預示著潛藏的危險。
“我有異議。”我從公文包裡掏出那個u盤,金屬殼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像把即將出鞘的劍,“這裡有王書記挪用文物專項資金的證據,包括他指使張副縣長調換林婧藥物的監控錄像,還有他們挖隧道偷運文物的錄音。”
這是此前我在整理證據時,發現林婧偷偷夾在報告裡的小紙條:“老主任的日記裡寫,王書記的手串裡藏著u盤。”
王書記焦慮地摩挲手串,那顆有裂痕的珠子轉動時,隱約能聽見細微的“哢嗒”聲。
會議室裡死一般的寂靜,連掉根針都能聽見。
王書記拍著桌子站起來,他的茶杯從桌上滑下來,摔在地上碎成了片,茶水濺濕了他的皮鞋,狼狽不堪。
“你血口噴人!”他的臉漲成了紫紅色,像顆熟透的李子,眼裡滿是憤怒和恐懼,“李謹,你彆以為拿個破u盤就能誣陷我,我告訴你,沒門!”
就在這時,張副縣長突然癱在椅子上,像被抽走了骨頭。
他口袋裡滾出個藥瓶,在光滑的地板上轉了幾圈,停在我腳邊——那藥瓶的牌子,跟林婧病房裡的一模一樣。
標簽上的名字被人用指甲劃掉了,露出下麵的字跡:頭孢氨苄。這就是他們殺人的證據!
“是你......是你讓我換的藥......”張副縣長指著王書記,聲音顫抖,他突然掏出手機,點開銀行短信狠狠拍在桌上:“你上周給的五十萬根本不夠!紀委昨天凍結了我兒子的賬戶,說資金來源可疑!”
短信上“賬戶凍結”的紅色字樣刺眼,他手指亂劃屏幕,“這賬本上每筆文物交易都有你的簽字,你以為我不敢交出去?”
賬本摔在地上,紙頁散開露出夾著的照片——正是林硯舉著奧特曼卡片的那張,背麵寫著“2020.3.15王莊果園”。
他帶著崩潰的絕望,“你說隻要林婧死了,就沒人知道我們偷運文物的事,就沒人知道高速路的貓膩!可現在......現在李謹手裡有證據,我們都完了!”
市紀委的人來得很快,像是早就待命。
兩周前,我將青花瓷殘片、空殼公司證據、地質報告以依次提交給市紀委老周,當他擰開那顆有裂痕的紫檀珠,露出裡麵的微型u盤時,u盤裡的錄音清晰地記錄著:“古墓文物賣的錢,先填高速路的窟窿,剩下的……”
帶走王書記和張副縣長時,陽光正透過會議室的窗戶照進來,驅散了些許陰暗。
我看見王書記的手腕上戴著串紫檀手串,珠子被盤得發亮,可其中一顆珠子上有道新鮮的裂痕,像隻沒閉上的眼睛,記錄著他的罪行。
處理完這一切,我站在縣委大樓前。
那棵三百年的老銀杏葉子落光了,枝椏光禿禿地指著灰藍色的天,像副骨骼標本,卻透著股倔強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