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紀委的通報下來那天,陽光格外好,暖洋洋地灑在身上,驅散了多日的陰霾。
小周在辦公室的玻璃板上又壓了張字條,“行止有界,心之所向”八個字被陽光曬得暖黃,每個筆畫裡都透著光,明亮而堅定。
她工牌裡的照片換了新的,是自己舉著“優秀文書”獎狀笑,馬尾辮上的麥秸稈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朵小小的野菊花,清新又有活力。
我去省城接兒子放學。
幼兒園門口擠滿了家長,孩子們像群剛出籠的小鳥,撲向各自的父母,歡聲笑語此起彼伏。
兒子看見我,手裡的奧特曼卡片掉在地上,不顧一切地撲進我懷裡,小小的身體緊緊抱著我的脖子,書包上的掛件硌著我的肋骨,生疼卻踏實。
“爸爸,老師說你是英雄!”他仰著小臉,缺了顆門牙的笑容像道陽光,照亮了我心裡的每個角落,“小朋友們都羨慕我有個厲害的爸爸!”
蘇晴站在不遠處,米白色的風衣被風吹得鼓起,像隻展翅的蝶,優雅而溫柔。
她手裡的保溫桶冒著熱氣,我聞出是東洛縣毛尖的清香——是我喜歡的明前茶,帶著點春天的清冽。
“林婧的父親來了,”她走到我身邊,聲音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溫柔,“說想請你吃頓飯,謝謝你把真相揭開,讓孩子們能安息。”
我抱著兒子,看向蘇晴的眼睛,裡麵沒有了之前的怨懟,隻有理解和暖意。
“走吧,”我牽起她的手,“該見見老人家,也該跟他說聲抱歉——沒能早點護住林婧姐弟。”
飯店包間裡,林婧的父親正對著窗外發呆。
他比上次見麵時更顯蒼老,鬢角又添了些白發,手裡摩挲著個舊相框,裡麵是林婧和林硯的合照。
見我們進來,他慌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眼裡瞬間湧滿了淚。
“李書記,”他的聲音哽咽,握著我的手不停顫抖,“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林硯的骸骨已經確認了,下周就能入土為安,姐弟倆終於能團聚了。”
我看著他手裡的相框,照片裡的林婧穿著省規劃院的工作服,笑得眉眼彎彎,林硯舉著奧特曼卡片站在她身邊,少年的臉上滿是驕傲。
這對姐弟,用生命守護的正義,終於在這一刻有了歸宿。
“林叔,這是我該做的。”
我遞給他杯熱茶,“他們都以為,跨過界線能得到更多,卻不知有些界線,是用來保護自己的——守住了底線,才能睡得安穩。”
林父抹了把淚,從口袋裡掏出張字條,是林婧的筆跡,娟秀有力:“行止有界,心之所向。”
紙張邊緣有些磨損,顯然是被反複摩挲過。
“這是她從你鄉鎮文書時期的筆記上描下來的,”林父把字條輕輕放在桌上,他從布包裡掏出個塑料文件袋,裡麵是份泛黃的調研報告複印件,標題是《東洛縣鄉鎮生態保護規劃》,落款“李謹,2005年”。
複印件末尾“行止有界,心之所向”被紅筆圈住,旁有林婧小字批注:“2018年省院檔案室複印,字如其人。”
“她調來東洛前就查過你資料,”林父指尖劃過紅圈,“說你在鄉鎮為保林地跟開發商拍過桌子,那時候她就說,你是能守界線的人。”
我看著複印件上洇開的藍墨水,想起當年寫報告時鋼筆漏墨的樣子,原來有些字真的會被人記住。
他指尖在字跡上慢慢劃過,像是在觸摸女兒的溫度,“她總說,這句話寫得好,是她在東洛見過的最乾淨的字。她說你是個好人,值得信任。”
我拿起字條,紙質有些粗糙,卻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這八個字,從老書記寫在我筆記本上,到林婧描在字條上,再到如今小周寫在玻璃板下,像條無形的線,串起了三代人的堅守。
原來有些信念,真的能跨越時間,在人心間傳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