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火協議寫在古多克琴的襯裡上時,裡維昂的鋼筆沒水了。
他擰開刺刀,蘸著琴油寫下名字,筆尖劃過祖父刻的葡萄藤,像給老琴添了片新葉——那葡萄藤的根須,一半纏在烏克蘭的三叉戟軍徽上,一半繞著俄羅斯的雙頭鷹,是1943年謝爾蓋和祖父一起刻的,說“根纏在一起,就倒不了”。
“這是德米特裡的勇氣勳章。”
裡維昂把勳章彆在琴頸上,背麵的日期是聖誕節——索尼婭的生日。
他想起今早德米特裡把勳章塞給他時說的話:“這勳章是俄軍給的,但我救的是烏克蘭人——勳章該記這事,不是記‘俄軍’還是‘烏軍’。”
遠處,德米特裡正幫烏軍士兵修裝甲車,手裡的扳手還是從俄軍工具箱裡拿的。
中尉掏出瑪莎奶奶的毛衣針,針尖還留著老婦人的體溫。
“她想送給俄軍的母親們,說織毛衣的針,比刺刀更有力量。”
他把針遞給裡維昂身邊的俄軍女兵,“我母親說,1945年她給俄羅斯傷員織襪子,現在我女兒該給你們的孩子織圍巾——針腳不會記仇恨。”
女兵接過針時,指尖碰了碰中尉的手背,像碰了下剛融的雪,軟得讓人鼻酸。
當俄軍士兵背著物資穿過無人區,安娜彈起了《平安夜》。
穿迷彩服的人們站在雪地裡,看著彼此凍紅的臉——俄軍士兵的背包裡,有烏克蘭的甜菜罐頭;烏軍士兵的水壺裡,裝著俄羅斯的紅茶。
有個俄軍老兵突然掏出個舊相冊,指著裡麵穿軍裝的年輕人:“這是我父親,1943年在斯大林格勒,和烏克蘭的戰友分吃一塊黑麵包,他們說‘麵包不分你我,就像子彈不該分你我’。”
有個俄軍士兵掏出母親寄的《天鵝湖》總譜,扉頁上寫著:“音樂是唯一不會炸響的炮彈。”
安娜接過譜子的瞬間,琴弦突然共振起來——佩特羅夫正用口琴吹《天鵝湖》的選段,科瓦洛夫敲著俄軍的鋼盔打節拍,連娜塔莎都舉著樹枝晃,像在指揮一支由刺刀、鋼盔和樹枝組成的樂隊。
夜深時,兩個士兵在琴盒上畫樂器。
裡維昂畫小提琴,琴身上刻著“俄羅斯”;中尉畫手風琴,琴鍵上標著“烏克蘭”,兩個樂器在月光下依偎著,琴頸交疊的地方,德米特裡用刺刀刻了個小小的星——和安娜祖父琴盒裡謝爾蓋刻的星,一模一樣。
安娜抱著琴站在冰原中央,看著他們交換家書。
俄軍士兵給烏軍士兵看女兒拉琴的照片,烏軍士兵回贈母親繡的向日葵手帕;有人用刺刀當琴弓,在凍硬的土地上拉出不成調的《友誼地久天長》,踩出的琴鍵坑裡,很快積滿了融雪——像誰的眼淚,卻帶著笑。
德米特裡走到她身邊,肩膀輕輕碰了碰她的。
“索尼婭剛才用對講機說,她和裡維昂的女兒約好了,等停火就一起學拉《黑眼睛》。”
他指著琴盒上新刻的樂器,“她們說,要把這兩個樂器畫在譜架上,說‘這樣拉琴時,就像握著對方的手’。”
琴盒的新刻痕裡,滲進了兩族人的體溫。
安娜摸了摸那些刻痕,突然想起祖父說的:“好琴會呼吸——吸進硝煙,吐出花香。”
此刻她好像真的聽見了,琴腹裡有風聲,像伏爾加河和第聶伯河在唱歌,也像謝爾蓋和祖父,在遠處輕輕應和。
哨兵突然低聲示警:“西北方向有動靜,不是正規軍。”
裡維昂摸出望遠鏡,鏡中閃過噴火器的藍舌——是激進派,他們的皮靴正碾過昨夜士兵們交換的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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