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我還沒有退休,是這家工廠的一名普通職工。”
木柴被熾熱的火苗貪婪地舔舐著,很快就被炙烤得滋滋作響。
老金頭盯著跳動的篝火,眼神逐漸飄忽。
“那時候,我就在這間車間裡工作,每天過著早八晚九,兩點一線的生活,到了月末能領到一份還算不錯的薪水。”
“雖然苦點累點,一個月下來也沒幾天可以休息,但總體來說比較穩定,不用擔心吃了上頓沒下頓,到手的錢還能養活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其餘四人安靜地聽著老金頭的講述,沒有出聲打擾。
“和我一起在車間裡工作的還有一百多個同事,十二個組長,四個主管和一個車間主任。”
“外界都說工廠裡相當難混,除了高強度的工作量之外,還有複雜的人際關係難以處理。其實這樣的傳言並非空穴來風,大多數工廠的狀況確實是這樣子的。”
“不過好在,我們的車間主任還算不錯,將手下的幾個主管治理得服服帖帖,沒有出現其他工廠那樣到處拉幫結派的現象。同時,主任對我們這些底層的小職工也相當關心,一有時間就會過來親自指導我們一些技術上的難題,不斷提高我們的工作效率。他來了沒多久,我們車間的產量和質量就上升到了全廠第一的位置。”
“平時,要是有誰的家裡出了什麼事情,想要請假或者提前下班,主任也會痛快得批準,從來不會難為我們。”
隨著火焰的不斷侵蝕,木柴的表麵逐漸變黑,老金頭講述的語氣慢慢變得沉重。
“然而,好景不長。那兩年,正是青陽市科技發展最為迅猛的時候,行業的內卷和競爭非常激烈。許多工廠為了生存下來,要麼花大價錢購入了高精尖的機械設備,要麼就是降本增效,不停增加員工的工作時間和任務量。一旦有人完不成或者叫苦發牢騷,就會被找各種理由辭退。”
“這股風很快就刮到了我們工廠,由於老板不舍得花高價購入新的設備,所以隻能對我們這些基層員工下手。首先就是每天的工作時間,從原來的早八晚九變成了早七晚十。接著就是每天的任務量突然增加了將近一半,不完成絕不允許下班。”
“這樣高強度的工作之下,我們車間沒過半個月就有不少人支撐不住了,病倒的病倒,跳槽的跳槽。這些人離崗之後,他們原先的任務量就被攤到了我們的頭上,導致我們每天下班的時間越來越晚,倒下的人也隨之越來越多。”
“車間主任雖然有心向著我們,屢次三番和廠裡的領導反映,不能這麼繼續下去。可得到的答複卻始終隻有一句:他們不願意乾,有的是人願意乾!”
“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主任因為連續未完成上麵下達的任務指標,自己也被辭退了。”
講著講著,老金頭的腦袋低垂了下去,仿佛承受不住生活的重壓。
眼鏡男卻一臉不屑的樣子,心裡暗道:這老金頭的故事也不怎麼樣麼,就是普通牛馬的淒慘往事。
木柴已經燃燒了一小半,青色的煙霧從木柴的縫隙之中緩緩升起,如同戀人的雙手,輕撫著老金頭滄桑的麵龐,卻又刺激得他淚水流淌。
老金頭頓了頓之後,繼續講述著他的故事。
“主任走了之後,廠裡沒過多久就聘請了一位新的車間主任,我當時聽我們主管說,這位新主任是老板開出了高薪,特意從其他工廠挖過來的。”
“起初,我們大家都沒怎麼在意,每天這麼高壓的環境下,不管是誰坐上那個位置,都是坐在火爐上麵烤。對下不能解決職工們的身體疲勞和負麵情緒,對上完不成高額的任務指標,難免躲不過和老主任一樣的結局。”
“可奇怪的是,新主任來了將近一個多星期,居然從來沒在大夥麵前露過麵,甚至連車間裡的幾個主管和組長都不清楚新主任長什麼樣子。”
“主任辦公室的大門也始終緊閉不開,就算有哪個主管主動去敲門,裡麵也沒人答應。”
講到這兒,老金頭忽然抬頭,望向了車間裡的某個角落。
眾人見狀也紛紛跟著轉頭順著老金頭的視線看去,黑暗的車間裡,隱隱約約能看到一間破舊的辦公室,和一扇仍舊關閉著的焦黃色木門。
“又過了一段時間,大家也慢慢習慣了這樣的日子,身體撐不住的早已經走了,留下的都是一些沒有其他出路的苦命人。”
“至於新來的車間主任,所有人幾乎都遺忘了他的存在,隻知道那間辦公室裡有那麼一個從來不露麵的人。新主任當了甩手掌櫃,幾位主管和組長也樂見其成,反正車間每天的工作能照常進行下去,他們也就懶得找個人成天在頭上管著自己。”
“就在眾人以為往後的工作會一直這樣持續下去的時候,突然某一天,隔壁組的主管卻奇跡般地敲開了主任辦公室的大門。”
篝火之中,木柴的火焰猛地躥了起來,火光一時大盛,卻照不亮老金頭陰沉似水的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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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有不少人看見了那位主管進入了辦公室,於是忍不住好奇新來的車間主任到底長什麼樣子。然而,沒過幾分鐘,那位主管就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麵帶笑容,神情激動。”
“那會兒,大家不禁猜測,新主任應該是個非常有能力且好說話的人,不然那位主管不可能出了辦公室後,臉上的笑容就一直沒下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