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門後的稻花香混著妖獸身上的腥臊味湧進鼻腔，雲棲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青鱗獸的嘶吼震得洞頂碎石簌簌落下，她盯著那獨角上流轉的幽光，突然想起半月前在荒園裡被野狼群圍堵時——那時她用竹片削了個哨子，又從灶房偷了半塊銅鈴，敲出的聲響能讓狼群夾著尾巴逃竄。
"蘇姑娘！"她突然轉頭，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破竹之勢，"這些畜生怕響！
您記不記得我前日在荒園說過的銅鈴哨？"
蘇姑娘原本發白的指尖微微一顫，眼底閃過絲恍然。
她早看出這雜役弟子總在田埂邊敲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原以為是瘋魔了，此刻卻猛地攥緊雲棲的手腕："那法器可還在？"
"在！"雲棲從懷裡摸出個巴掌大的竹筒，表麵還粘著沒擦淨的泥——這是她用種靈稻的竹筒改的，筒身嵌著七枚碎銅鈴，前日為防田鼠剛試過。
吳道士的浮塵在三人麵前織出火網，卻見最前頭的青鱗獸猛一甩尾，火星子劈啪炸在鱗甲上，竟隻燒出幾縷焦煙。
他麵色微沉："這些妖獸靈智不低，普通火術傷不得根本，但......"他突然頓住，目光掃過雲棲手中的竹筒，"小友可是有主意？"
雲棲喉間又泛起甜腥，卻咬著牙點頭："它們怕響！
您用火引開左邊那三隻鐵背熊，蘇姑娘去右邊樹藤下布絆馬索——昨日我見那裡有野藤，韌性足得很！"
蘇姑娘的短刃唰地出鞘，反手割斷身側碗口粗的野藤："我布陷阱最快半柱香！"
"好！"吳道士浮塵一振，原本護在身前的火網突然炸開，化作三條赤練般的火蛇，"去！"火蛇嘶嘶竄向左側，鐵背熊果然被激怒，笨重的身子撞開同類，追著火光狂奔。
雲棲趁機把竹筒塞進嘴裡——這法器她試過百次，吹得急是刺耳鳴叫，吹得緩是嗡鳴震顫。
此刻她用儘全身力氣猛吹，銅鈴撞著竹筒壁，發出類似金鐵交鳴的尖嘯。
青鱗獸的獨角突然一頓，龐大的頭顱猛地甩向聲源，額間鱗片竟泛起痛苦的漣漪。
其他妖獸更慘，那隻花斑豹直接翻倒在地，爪子拚命摳著耳朵；灰毛狼崽子夾著尾巴往石縫裡鑽，撞得頭破血流。
"蘇姑娘！"雲棲吹得兩眼發黑，仍扯著嗓子喊，"陷阱！"
蘇姑娘的短刃在藤條間翻飛，眨眼間將三根野藤結成網，又抄起腳邊碎石埋在藤下。
最後一隻撲過來的尖牙犬剛踩上碎石，藤網"唰"地收緊，直接把那畜生吊在半空中，四肢亂蹬著撞在岩壁上，發出悶響。
"走！"吳道士一把撈起雲棲的後領，浮塵卷起一陣風，帶著三人往青銅門方向狂奔。
雲棲回頭看了眼——青鱗獸正用獨角猛撞藤網，鐵背熊還在追著火蛇轉圈，花斑豹仍在地上打滾，剛才的混亂足夠他們衝過這片空地。
青銅門後的通道比外頭更黑，雲棲的鞋底碾過不知年月的碎石，突然有涼絲絲的霧氣漫上來。
她摸出懷裡的火折子擦亮，隻見兩側岩壁上刻滿奇怪的紋路——不是常見的符文，倒像是稻穗抽芽、禾苗拔節的模樣，連火折子的光映上去，都泛著淡淡金芒。
"這是......"蘇姑娘的短刃輕輕劃過紋路，指尖沾了點粉末，"像是靈稻的灰燼混著金粉刻的。"
吳道士的浮塵突然無風自動，他盯著前方黑暗處，聲音沉了幾分："莫要停留。"
可雲棲的腳步卻頓住了。
她聞到了更濃的稻花香，不是普通靈稻的清苦，而是帶著幾分蜜甜，像極了農典裡記載的"九穗神禾"。
更詭異的是，她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仿佛有雙眼睛正透過黑暗，黏在她後背上。
"怎麼了？"蘇姑娘察覺她異樣，短刃立刻橫在胸前。
雲棲咽了咽口水，指節抵著農典封皮——那本書此刻燙得驚人，像是要燒穿她的衣襟。
她望著前方越來越濃的霧氣，突然想起前日在雜役房聽老仆說的話："後山秘境最深處，有位背稻穗的老神仙，專等有緣人......"
"走。"她咬了咬舌尖讓自己清醒，"不管後麵有什麼，先找到農典裡說的"驅獸田"再說。"
三人繼續往前，霧氣卻越來越重，連火折子的光都被吞了大半。
雲棲的靴底突然踩到片柔軟的東西，她蹲下身摸了摸——是草，帶著露水的草，在這暗無天日的秘境裡，竟長得比後山靈田還茂盛。
"嗤。"
細微的聲響從頭頂傳來。
雲棲猛地抬頭，卻見霧氣裡浮著兩點幽綠，像極了妖獸的眼睛，卻比任何妖獸的眼睛都要......清明。
她的呼吸陡然一滯，農典在懷裡燙得幾乎要灼出印子。
身後傳來蘇姑娘壓低的驚呼，吳道士的浮塵也發出嗡鳴——不用回頭她也知道，那兩點幽綠，此刻正隨著他們的腳步，緩緩移動。
"繼續走。"雲棲扯了扯兩人的衣袖，聲音輕得像歎息，"就當......沒看見。"
可那目光卻越來越燙，像是要透過皮肉，直勾勾釘進她的骨血裡。
雲棲摸著農典的手微微發抖，卻又帶著幾分隱秘的雀躍——她突然明白青銅門後的稻花香從何而來了，也明白為何農典會在她撿到的那天，自動翻到"驅獸穗"那一頁。
霧氣裡的幽綠突然湊近了些，雲棲甚至能聞到若有若無的青草香，混著一絲熟悉的，像是新曬稻穀的暖。
她正要回頭，卻聽前方傳來"哢嚓"一聲——像是某種封印碎裂的輕響。
下一刻，所有霧氣突然退潮般散開。
雲棲望著眼前的景象，連呼吸都忘了——
滿目的金色稻穗在虛空中漂浮，每一粒稻芒都泛著星輝，最中央的石台上，立著半塊青銅碑，碑身刻著八個大字："以田為劍，以穗為鋒"。
而在稻穗叢中，一雙青衫廣袖的手，正緩緩搭在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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