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的雷網在玉玦金光下劈啪作響,雲棲能感覺到他懷裡的溫度在一點點流失。
她的指尖還沾著剛才替魏書生止血時的血漬,混著藥田裡翻湧的靈草氣息,在鼻端凝成刺人的鐵鏽味。
"小心!"邱師姐的驚喝撞進耳裡。
雲棲抬頭,正看見婁護法的玄鐵劍裹著黑風劈來——這已是他今日第十三次攻擊。
那護法的道袍原本是青灰色,此刻被血浸成了暗褐,左袖空蕩蕩垂著,應該是方才被沈硯的雷火削斷了手臂。
可他的眼神比劍更利,像淬了毒的釘子,釘在雲棲懷中用紅布裹著的殘卷上。
"他氣息亂了。"雲棲突然開口。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根針戳破了緊繃的空氣。
沈硯垂眸看她,睫毛掃過她發頂:"你怎麼知道?"
"看根須。"雲棲偏頭,下巴蹭過他頸側的傷口。
藥田裡,那株纏上婁護法鞋跟的養氣草正順著他的褲管往上爬,細弱的葉片在黑風裡顫巍巍的,卻始終沒斷。"靈草最會認生機——他每出一劍,根須就縮一縮,剛才那劍......"她頓了頓,喉間泛起腥甜,"根須沒縮,反而往他腳踝裡紮了半寸。"
沈硯的指尖在她後背輕輕一叩,是他們之間的暗號。
雲棲知道他在問:"確定?"她反手攥住他腰間的玉佩,那是用她種的金盞花煉的,此刻正發燙——那是沈硯在運功的征兆。"確定。"她貼著他耳朵,"他傷在肺腑,剛才強提的那口氣,散了。"
餘道長的困靈陣突然發出裂帛似的響。
雲棲轉頭,見老道長扶著陣旗單膝跪地,額角的血滴在陣眼上,將原本青白的靈光染成了暗紅。"撐不住了。"他啞著嗓子,"最多再半柱香。"
丁藥師的藥囊"啪"地落在地上。
這個總把藥囊係得整整齊齊的老頭,此刻衣襟全散著,露出心口一道深可見骨的劍傷:"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捏三顆爆靈丹,可沒藥引......"他渾濁的眼珠突然亮了,"那株變異的承露芽!
剛才靈氣亂湧時,它抽了三片金葉子!"
"魏書生!"邱師姐的聲音從右側傳來。
那個總愛咬著筆杆翻古籍的書生,此刻正趴在斷牆上,左手捂著肋下的刀傷,右手還攥著半本抄得歪歪扭扭的殘卷。"我數過,婁護法的劍招有七處破綻!"他咳了兩聲,血沫濺在抄本上,"第三式"裂雲"出劍時,左肩會沉半寸!"
雲棲望著眾人,突然笑了。
她的笑很輕,像春風吹過剛翻鬆的土。
沈硯能感覺到她的手指在自己後背畫圈,那是她從前在藥田裡想主意時的習慣——先畫個田壟,再畫株靈草。"我們有半柱香。"她輕聲說,"餘師伯用困靈陣鎖他腳步,沈硯用雷網壓他氣機,邱師姐帶魏書生去撿斷劍——他剛才劈碎的那柄鐵劍,碎片能當暗器。"
丁藥師急得直搓手:"那藥引?"
"我去采承露芽。"雲棲抬頭,對上沈硯驟冷的目光。
她知道他要說什麼,搶先按住他唇:"你雷網一鬆,困靈陣就撐不住。
那芽長在藥田最中央,隻有我......"她低頭看自己沾著泥的鞋尖,"隻有我能讓靈草不紮我。"
沈硯的喉結動了動。
他望著她眼下的青影,望著她發間沾著的草屑,突然低頭咬住她耳垂。
雲棲吃痛,正要躲,卻聽見他悶聲說:"若你敢摔了,我便把這山炸了,把你埋在藥田裡。"
"好。"雲棲應得脆生生的。
她從他懷裡滑下來,膝蓋剛觸地就一陣發軟。
沈硯要扶,她卻擺擺手,從腰間解下那串用稻穗編的護身符——是老農夫留下的,"你瞧,靈草都向著我呢。"
婁護法的劍風再次劈來。
這次雲棲看清了,他握劍的右手在抖,手腕處有道青紫色的淤痕,應該是方才被餘道長的陣旗抽的。
困靈陣的靈光突然暴漲,餘道長吐了口血,將最後一道符拍進陣眼:"小丫頭,快走!"
雲棲貓著腰衝進藥田。
斷枝殘葉擦過她的臉,她卻顧不上疼——承露芽的金葉子就在前方,三片葉子像小傘似的撐著,葉尖還掛著晨露似的靈光。
更妙的是,那芽周圍纏著一圈火棘的新刺,刺尖泛著淡紅,是要結火棘果的征兆。
"雲丫頭!"丁藥師的吆喝混著風聲灌進耳朵,"那芽的根須纏了青芝菌絲!
你得連土挖!"
雲棲蹲下身。
指尖剛碰到承露芽的莖稈,就有細微的癢意順著血管爬上來——是靈草在認主。
她想起老農夫教她的話:"跟靈草說話,比用鋤頭管用。"於是她輕輕說:"乖,跟我走,等打完這仗,我給你換塊最肥的土。"
承露芽的金葉子輕輕顫了顫。
雲棲剛要挖,突然聽見身後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
她回頭,正看見婁護法的玄鐵劍釘在離她三步遠的土裡,劍身上的黑風散了個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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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站在他麵前,雷網裹著他的指尖,正一滴一滴往下淌血——他剛才硬接了那劍。
"走!"沈硯吼道。
他的白衣全紅了,可眼睛亮得嚇人,"再不走,我就把你捆在雷網裡!"
雲棲手一緊,連土帶芽挖進陶盆。
她能感覺到陶盆裡的土在動,是青芝菌絲在鑽——它們在幫她固定靈草。
邱師姐的聲音從左邊傳來:"接住!"一團碎鐵片子劃破風砸過來,雲棲本能地躲,卻見那些鐵片擦著她耳尖,"叮"地釘在婁護法腳邊。
"成了!"魏書生的笑聲帶著哭腔,"他踩在困靈陣的死門!"
餘道長的陣旗突然爆出刺目白光。
雲棲被晃得眯起眼,再睜眼時,婁護法已被捆成了個粽子——不是用繩子,是用火棘的新刺。
那些原本細弱的刺不知何時長得比劍還長,根根紮進他的道袍,將他釘在藥田中央。
"該你了,丁老頭!"邱師姐抹了把臉上的血,衝丁藥師喊。
丁藥師顫抖著從懷裡摸出三顆丹丸。
雲棲這才發現,他的手背上全是被靈草紮的血洞——剛才他一直在徒手捏藥,為的是省時間。"接著!"他吼道,將丹丸拋進雲棲懷裡的陶盆。
丹丸剛碰到承露芽的金葉子,整盆土突然冒起青煙。
雲棲盯著那青煙,心跳得快要撞破喉嚨——青煙裡有光,是金的,是紅的,是靈草們的光。
"沈硯!"她轉身,"雷網借我!"
沈硯沒說話,隻是抬手。
他指尖的雷火"唰"地竄過來,纏在陶盆邊緣。
青煙裹著雷火,突然凝成一支箭的形狀——箭杆是承露芽的莖,箭頭是火棘的刺,箭尾是青芝的菌絲。
雲棲舉著箭,能聽見靈草在唱歌。
那聲音很輕,卻比任何法術都清晰:"去,替我們守住家。"
婁護法突然抬頭。
他的眼睛紅得像要滴出血,卻在看見那支箭時,第一次露出了懼色。
雲棲深吸一口氣。
她的手指扣住箭尾,感覺到靈草的力量順著血管往上湧——那是老農夫教的,是藥田養的,是他們一起等的。
"得罪了。"她輕聲說。
箭離弦的瞬間,藥田裡所有的新芽都顫了顫。
雲棲望著那支箭劃破金光,突然想起老農夫說過的最後一句話:"種地的人,從來不是一個人在種。"
此刻,她不是一個人。
箭尖即將觸到婁護法咽喉時,雲棲聽見身後傳來細微的"哢"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