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焦誌行已經從題目裡就透露了自己的心思,此次所取考生必也會是同樣想倒徐之人。
可徐鴻漸如今依舊權勢滔天,焦誌行怕也不會取明麵上大罵徐鴻漸之人,否則就是給徐門落下結黨營私的權柄,到時清流一派反倒要大受打擊。
既要讓主考大人闡明自己也視倒徐為政治理念,又不能落下把柄……
陳硯將題目放下,雙手又如老大爺般插進袖子裡,皺緊眉頭:難辦啊。
陳硯並不急著動手,而是在心裡反複琢磨。
寒風將他的鼻子凍得通紅,卻無法冷卻他渾身的熱血。
一路走來危機重重,如今轉機就在眼前,他必要死死抓住。
陳硯文章一向寫得快,就連第一題都是壓著思緒寫的,可到了這一題,他卻自發慢下來,思索了整整一個多時辰,終於做了決定。
既然焦誌行以武王伐紂來問,那他就無限拔高武王的功業,闡述武王此舉乃是四海歸心,是應天命順人心,是偉大而崇高的。
方向已定,陳硯提筆,在草卷上寫下自己的破題:惟聖人能繼先業以成武功,故能得此聲譽之盛,而備諸福之隆也。
寫完破題,陳硯心下大定。
周武王能完成伐紂大業,贏得後世幾千年的美名,作為清流領袖,焦誌行想不想要好名聲?那自然是要的。
越稱讚周武王,就是變相給焦誌行畫餅。
隻要將大奸臣徐鴻漸給鏟除了,你焦誌行也能名垂千古。
既能成清流,必定是十分注重羽翼注重名聲的,陳硯就投其所好。
題已破,接下來文章就是水到渠成。
陳硯洋洋灑灑繼續寫道:“夫前人之所為,後人之所當繼也,苟不能然,則名且不足,尚何諸福之有哉?”
寫到此處,陳硯心中閃過高家所做種種,心中就有怒氣湧動,下筆的力道比之往常都要重一些,仿佛要將紙張穿透。
如此情緒之下,寫起文章來竟完全忘卻外物,連嚴寒也不知。
待到一篇寫完,收筆時才發覺自己身上竟隱隱有汗。
陳硯隻覺暢快淋漓。
知道自己此時狀態極佳,便立刻看下一題。
“致知在格物。”
出自《大學》,意思為通過探究事物本質達到對真理的透徹認知。
此題沒有上一題的政治傾向,同樣也不好答,因涉及到朱熹的“向外求理”與王陽明的“向內致良知”。
朱熹主張需通過“格物”探索萬物規律,以“天理”規範人欲;王陽明則認為“理”在於心,通過內省良知實現道德自覺。
此題存在兩個相反的方向,一旦選錯,極有可能文章就落了下乘。
會試前兩天,陳硯與楊夫子一同研讀過焦誌行的程文。
焦誌行當年信奉的是心學,不過在官場沉浮多年,應該不會單單隻信一派之言,必要海納百川,融會貫通方才能走得長遠。
真正的理想派是很難走到次輔這等位置。
陳硯思索片刻,終究還是決定兼容一番。
雖說投其所好是捷徑,可如今他並不知主考所好在何處,極有可能馬屁拍在馬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