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鴻漸光是看出他想改革,就要抹殺他,甚至一口一個異類喊著。
天子如今雖器重他,一旦他威脅到天子的皇權,天子必定毫不猶豫將他抹殺。
封建製度,正如徐鴻漸般垂垂老矣,卻又頑強。
自如今這些日子,陳硯看到自己彈劾徐鴻漸後朝堂的重重變化,心中極其失望。
哪怕去各家威脅,以強勢之姿要他們開海,心中並未有絲毫的爽快。
此前心中那模模糊糊的想法,就在這些日子裡逐漸破土,漸漸生長。
他知道,自己不可畏難。
這條路,他必須走通。
今日的徐鴻漸又教會他一個道理:想要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製度,需小心謹慎,步步為營。
拚儘全力,一步步往上爬,待到大權獨攬那一日,才有改變的希望。
而如今,徐鴻漸主動給他找了個最好的掩飾,他從善如流就是。
徐鴻漸瞳孔猛地一縮,蒼老的手捏緊了龍頭拐杖,以至整隻手都在抖。
“若無老夫極力周旋,國庫何來的銀子?若無……”
“一旦開海,國庫必定充盈,也無需你再假意支撐!”
陳硯打斷他,氣勢節節攀升:“但凡你心中對百姓有一絲憐憫,就不會行那屠村之事!但凡你有一絲身為大梁首輔的覺悟,就不會任由整個寧淮的百姓失田失地,以至要骨肉相殘。寧淮乃是你的祖籍所在,那些被你們士族逼得走投無路的百姓,是你的父老鄉親!你大撈特撈銀子時,可曾聽到老者的慟哭?又可曾聽到嬰孩的絕望啼哭?”
徐鴻漸撐著拐杖站起身,與陳硯成對峙之勢:“我等誰人不是為了天下百姓?莫不是唯有你陳硯是忠臣?”
陳硯平視眼前的徐鴻漸。
眼前的人太老了,老到整個人都萎縮了。
陳硯坦然道:“既為官員,就該為民謀利。我陳硯做這些,不過為百姓爭口飯吃。我陳硯自六歲讀書,便牢記四個字,以民為本。徐大人罵我陳硯是異類,可我陳硯是在為國庫掙銀子,為我大梁續命,你徐鴻漸不過是士族掏空大梁的保護傘,你徐鴻漸才是那個最該被絞殺的人!”
徐鴻漸氣得將拐杖一下又一下地搗向地上的石磚上,雙眼已毫不掩飾對陳硯的恨意。
“妄言!你陳硯妄言!”
已氣到極致,那拐杖卻始終未往陳硯身上砸去。
陳硯不顧其被自己點燃的滿腔怒火,朝著徐鴻漸一拱手,朗聲道:“你我道不同,便不相與謀,下官告退。”
轉身,大跨步朝外走去,因走得太快,那衣擺隨之翻飛。
打開緊閉之門,大步跨過門檻,正麵對上圍在外麵的徐門眾人。
陳硯並不理會他們,隻對守在門口的陳老虎道:“走!”
連廊兩邊站滿了人,陳硯提著官服,一步一步堅定而從容地朝著門外走去,那氣勢,竟將身後壯碩高大的陳老虎都給壓了下去。
這等氣勢,名為“官威”。
陳硯官威,竟絲毫不比當初身為首輔的徐鴻漸弱。
徐家眾人無一人敢上前,隻能任由陳硯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