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冷,仿佛來自地獄深淵,無孔不入地鑽進林風的身體。那股冰冷不僅穿透了他的皮膚,更深深地滲透進他的骨髓,讓他的每一根骨頭都在顫抖。與此同時,一股濃烈的黴味、鐵鏽味以及某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陳腐氣息,如同一股無形的黑水,從四麵八方洶湧而來,將林風緊緊包裹。
他無力地躺在冰冷潮濕的水泥地上,那地麵上積存的汙水,早已浸透了他破爛不堪的衣物。這汙水帶來的寒意,猶如千萬隻螞蟻在他身上啃噬,令他的牙關不受控製地打顫。
腹部的貫穿傷,此時已不再是單純的疼痛,而是一種空洞的麻木,伴隨著陣陣隱痛。這種隱痛就像一隻惡魔,不斷地在他的傷口處肆虐,讓他幾乎無法忍受。而左肩的骨裂處,更是如同有無數細小的冰針在反複穿刺,每一次的刺痛都讓林風的身體猛地一顫。
然而,身體上的痛苦還不是最可怕的。林風的靈魂深處,布滿了無數看不見的裂痕,這些裂痕就像蜘蛛網一樣,密密麻麻地交織在一起。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在拉扯這些裂痕,帶來難以言喻的虛弱和仿佛被掏空般的虛無。
他艱難地轉動眼珠,視野模糊而昏暗。頭頂是布滿厚重鏽跡和凝結水珠的弧形穹頂,如同某種巨獸腐爛的胸腔骨架。遠處,一點昏黃的光源在極高處搖曳,勉強照亮這片廣闊而死寂的空間。巨大的、鏽蝕的管道如同僵死的巨蟒,在陰影中盤踞、延伸,消失在更深沉的黑暗裡。地麵坑窪不平,散落著破碎的磚石和扭曲的金屬零件,積存的汙水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這裡並非慈濟院的地下,而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這裡的氣息異常古老,仿佛已經曆經了漫長的歲月,被時間遺忘在了某個角落,就像一座被深埋地下的墳墓一般,充滿了死寂和靜謐。
小女孩靜靜地躺在他的懷中,身體冰冷而僵硬,幾乎感受不到一絲呼吸。她的身體蜷縮著,緊閉著雙眼,臉色蒼白得如同透明一般,宛如一尊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玉雕。儘管規則的風暴已經平息,但那極致的爆發似乎也將她體內所有的活力都帶走了,隻留下這具冰冷的空殼。
張童…
這個名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臟猛地一抽!他艱難地偏過頭,目光死死鎖定側前方那根巨大管道下的陰影。
汙水。
一灘深色的、反射著昏黃光亮的汙水。
汙水邊緣,那枚銅錢。
布滿暗綠銅鏽,邊緣破損,穿著半截焦黑紅繩的銅錢。一半浸在汙水中,一半露出,如同一個無聲的、殘酷的句點。
鎖魂絛斷了,就像他的心也在這一刻被撕裂成了兩半。
那聲淒厲的“走!!!”仿佛還在他的耳邊回蕩,那是她最後的呼喊,充滿了絕望和不甘。他的腦海裡不斷閃現著她燃燒著最後火焰的、複雜到極致的眼神,那是怎樣的一種情感呢?有不舍,有決絕,有無奈,還有深深的眷戀。
而那炸裂的暗金鎖鏈和四濺的血色流光,更是如同一把把利刃,無情地刺穿了他的靈魂,帶來的劇痛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她……怎麼樣了?這個問題一直在他的心頭縈繞,讓他的心如墜冰窖。那個總是嘴硬、怕疼,卻又一次次毫不猶豫地擋在他身前的女孩,如今究竟身在何處?她是否還活著?還是已經……
他不敢再想下去,因為每一個可能的答案都讓他心如刀絞。他隻知道,她用這種決絕的方式,為他掙出了一線生機,而他卻隻能像個懦夫一樣,眼睜睜地看著她離去。
巨大的恐慌和一種冰冷的、沉甸甸的絕望,如同無形的巨石,狠狠壓在他的胸口,比身體的傷痛更加難以承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視線再次變得模糊。
不能…倒在這裡…
一個微弱卻執拗的聲音在靈魂深處響起。是爺爺的告誡?是張童最後的眼神?還是他自己那點不肯熄滅的、屬於當鋪掌櫃的頑固?
他咬緊牙關,冰冷的牙齒咯咯作響。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試圖抬起如同灌了鉛的手臂。肌肉撕裂般的疼痛傳來,左肩骨裂處更是爆發出尖銳的刺痛,讓他眼前發黑,冷汗瞬間浸透了額前的碎發。
一次…兩次…
他喘息著,如同離水的魚。每一次嘗試都耗儘了他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氣力。腹部的傷口在動作下傳來陣陣抽搐的悶痛。
終於,他顫抖的、沾滿汙水的右手,艱難地撐住了冰冷粗糙的地麵。身體如同散了架般,每一塊骨頭都在呻吟。他靠著背後一根冰冷的、鏽蝕的管道,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將自己從汙水中拖了起來,半倚著管道坐穩。
僅僅是這個簡單的動作,就幾乎耗儘了他所有的力氣。他劇烈地喘息著,胸口如同風箱般起伏,冰冷的空氣吸入肺中,帶來針紮般的刺痛。
他低頭,看向懷中依舊昏迷冰冷的小女孩。她的眉頭微微蹙著,似乎在極深的沉睡中也承受著某種痛苦。他伸出顫抖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將她額前幾縷被汙水打濕的頭發撥開。指尖觸碰到她冰涼的皮膚,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憂慮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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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離開這裡。必須找到出路。必須…弄清楚張童的下落。
他再次將目光投向那枚躺在汙水中的銅錢。它靜靜地在那裡,像一個沉默的坐標,一個殘酷的印記。
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的腥甜和身體的劇痛。他嘗試運轉體內那點微弱得幾乎感知不到的、源自賬簿契約的力量。力量如同乾涸河床上的細流,斷斷續續,難以凝聚。靈魂的空虛和身體的創傷嚴重阻礙了他。
但他沒有放棄。一遍,又一遍。
終於,一絲極其微弱的、冰冷的感應,從靈魂深處那被契約錨定的位置傳來。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點微弱星火。
他閉上限,全部心神沉入那點感應,試圖溝通那本與他性命交修、如今卻不知失落何方的陰陽賬簿。
沒有回應。
隻有一片死寂的空虛,以及一種仿佛被強行剝離了重要部分的殘缺感。賬簿似乎離他極其遙遠,或者被某種力量徹底隔絕了。
失望如同冰水澆下。
就在他即將放棄之時——
那絲微弱的契約感應,突然極其輕微地波動了一下!
仿佛一顆投入死水中的微小石子,蕩開了一圈幾乎難以察覺的漣漪。
緊接著,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熟悉的牽引感,從那個方向傳來——並非來自賬簿本身,而是來自…那枚躺在汙水中的銅錢!
林風猛地睜開眼!
隻見那枚半浸在汙水中的銅錢,表麵那暗綠色的銅鏽,似乎極其輕微地閃爍了一下!一絲微不可察的、帶著淡淡陰冷氣息的靈力波動,從銅錢上散發出來,與他靈魂深處的契約感應產生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共鳴!
這銅錢…是張童的貼身之物,長期受到她靈媒體質和鎖魂絛力量的浸染,本身已經算是一件微弱的靈性物品!而鎖魂絛,似乎與他爺爺留下的某種秘術,甚至與那本陰陽賬簿,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隱秘聯係!
剛才他嘗試溝通賬簿的行為,無意間像是投入井中的石子,竟然通過那殘存的契約聯係,微弱地激活了這枚銅錢上殘留的、屬於張童的最後一縷氣息!
就在林風心中升起一絲明悟的刹那——
嗡!
那枚銅錢再次閃爍了一下!這一次,光芒稍微明顯了一些!銅錢表麵那模糊的符文仿佛活了過來,微微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