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子君深吸一口氣,睫毛在燈光下顫了兩顫,抬眼時目光已落定在張學強臉上,重重點頭。
“好,那就試試,不過我想先小打小鬨,試三天,每天包二百隻。”
張學強心裡門兒清這是摸著石頭過河的穩妥法子。
這年頭的人都這樣,腳沒踩實了,絕不肯輕易邁大步。
他笑了笑,“聽你的,二百隻正好試水,賣完了咱再添。”
倆人又掰扯了半晌細節,麵要發幾盆,肉餡得提前幾小時剁,皮凍怎麼熬。
二人回到前屋時,三亮正翹著二郎腿品茶,茶根兒都喝淡了,還咂摸得有滋有味。
對麵的二猛卻捂著肚子,臉憋得通紅,額頭上滲著細汗,一看就是吃撐了。
“嘿,這是把下輩子的油水都提前吃了?”
張學強伸手在他肚子上輕輕拍了下,二猛‘嗷’的一聲,連著打了三個飽嗝,酸水都快冒上來了。
“強哥,師傅,起不來了.....”他說話都帶氣音,眼睛半眯著,活像隻被喂撐的貓。
這倒真不能怪他。
常年清湯寡水的肚子,猛地灌進去一肚子油煎餃子,不頂得慌才怪。
張學原本還想趁熱教他倆點門道,這下隻能先擱擱了。
他拽著二猛的胳膊往起拉,年輕人骨頭軟,借著勁兒踉蹌著站定,褲腰都勒得緊了些。
“走,遛遛去,不然明兒得頂著胃疼乾活。”
倆人繞到後院,月光正斜斜搭在牆頭上。張學強指了指後門的木牌:“以後看貨讓弟兄們往這兒來,後院空著,正好擱車。”
二猛點頭如搗蒜,手還捂著肚子沒敢挪開。
張學強看他緩過點勁兒,又抬頭看了看天,星子都密了,也彆耽誤人家樊子君歇息了,自己也惦記著倉庫的事,便拉著二猛回了前屋。
“明兒晌午過來,管飯,順便上第一課。”
他拍了拍二猛的肩,聲音敞亮。
多雙筷子不算啥,能調教出個得力幫手,這點飯錢值當。
回自家胡同已是九點多,槐樹枯枝在風裡沙沙響,院門關得嚴嚴實實。
張學強指尖熟練地撥開釕銱——還好,門閂沒插上,不然敲開門,發爺爺準得嘮叨“年輕人不著家”。
一進院就覺出不一樣。
原來搭著油氈的小廚房沒了,靠牆根新砌了圈矮牆,地上堆著磚頭瓦塊,灰泥桶斜在一邊,瓦刀和抹子還沾著濕泥,活脫脫個小工地。
這片地連帶著原來放三輪車的角落,足有十五六平米,按他的盤算,將來要隔成裡外兩間。
外間當鍋爐房,裡間弄個帶淋浴和抽水馬桶的衛生間。
“夏天衝涼,冬天供暖,省得蹲冰窖似的茅房。”他踢開腳邊的碎磚,心裡盤算著。
鍋爐燒起來,還能接根暖氣管子通到屋裡,往後冬天不用生煤爐,既免得煤氣熏人,屋裡也能暖和得穿單褂。
就是這麼大的鍋爐隻供三間房,未免有點浪費,他忽然想起三亮家那冷如冰窖的小屋,或許能接根管子過去。
堂屋的燈亮著,桌上扣著個粗瓷大碗,旁邊笸籮蓋著屜布,鼓鼓囊囊的。
張學強掀開屜布,倆白麵饅頭暄得冒熱氣,掀開大碗,底下盤裡竟臥著倆菜——大蔥炒雞蛋黃澄澄的,蒜爆羊肉泛著油光,都是實打實的硬菜。
他晚上在樊子君那兒吃了不少油煎餃子,此刻肚子並不餓,可心裡像被灶膛的火烘著,暖融融的。
西廂房的窗簾動了下,一道影子在玻璃上晃了晃,又悄無聲息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