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沉在深海萬載的頑石,被一股無形的暖流緩緩托起。
王麵感覺自己正從一片冰冷、粘稠、永恒的黑暗虛無中上浮。
沒有痛楚,沒有具體的感知,隻有一種漫長到令人窒息的沉重,仿佛已在時間的河床上躺臥了千萬年之久。
沉重的眼皮如同鏽蝕千年的閘門,每一次試圖掀開都耗儘了他殘存的所有力氣。
“滴……滴……滴……”
細微卻穿透力十足的電子音,帶著一種機械的、恒定的節奏,一下下敲打著他混沌的意識邊緣。
這聲音熟悉又陌生。
那像是什麼東西在規律地搏動,又像是某種冰冷的倒計時。
時間……
這個念頭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粘滯的思維裡蕩開一圈微弱的漣漪。
他下意識地想調動神墟去感知、去捕捉這聲音的軌跡,卻隻換來靈魂深處一陣細微卻尖銳的刺痛。
“呃……”
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從他乾裂的唇縫中溢出。
這聲音微弱到連他自己都幾乎聽不見,卻像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打破了監護室內的死寂。
“動了!眼皮動了!快看!”
“血壓穩定回升!臟器衰竭指數降了,真的在降!”
紛亂而急促的驚呼聲、儀器按鍵的敲擊聲、紙張翻動的嘩啦聲……
所有聲音像隔著厚厚的毛玻璃傳來,模糊而遙遠。
王麵聽不清具體的內容,隻覺得那片籠罩他的黑暗被這些嘈雜的聲音撕開了一道縫隙。
先入眼的是光。
冰冷、慘白、屬於無影燈的光線,如同無數根細小的銀針,刺入他勉強睜開一絲縫隙的眼瞼。
視野裡是晃動的、模糊的光斑和扭曲的人影輪廓。
刺目的白,刺鼻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某種淡淡的血腥和藥味,爭先恐後地湧入他遲鈍的感官。
王麵感官的複蘇如同生鏽齒輪的艱難齧合,遲鈍而混亂,時間感知的錯亂達到了頂峰。
他似乎隻是眨了眨眼,又仿佛在刺眼的白光中漂浮了漫長的歲月。
身體的沉重感真實地壓迫著他的每一根神經,卻又像隔著一層透明的薄膜,無法真切地觸及。
他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伴隨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虛弱,這具身體像是一個勉強維持運轉的空殼。
“……隊長?”
一個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穿透了模糊的感官屏障,清晰地撞入他的耳膜。
王麵渙散的瞳孔艱難地聚焦。
他偏過頭,視線依舊模糊,像蒙著一層水汽。
但他終於勉強辨認出,那緊緊貼在冰冷厚重觀察窗玻璃上,一張滿是淚水的臉。
是薔薇。
她死死地扒著玻璃,淚水洶湧而下,在她沾滿灰塵和淚痕的臉上衝出兩道清晰的痕跡。
那雙平日裡總是閃爍著狡黠或淩厲光芒的眼睛,此刻隻剩下巨大的失而複得的狂喜,以及一絲幾乎要溢出來的恐懼,她像是在害怕眼前的一切隻是一個脆弱的幻影。
王麵的視線艱難地移動。
薔薇旁邊是檀香,再旁邊是月鬼、漩渦、星痕,還有……
天平。
天平靠在離觀察窗稍遠一點的牆邊,低著頭,王麵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王麵大概能猜到,他在生氣。
葉梵高大魁梧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左青與他並肩矗立在最前方,幾乎擋住了半邊觀察窗。
他那張布滿血絲、線條剛硬的臉上,此刻所有的暴怒和沉重都暫時褪去,隻剩下一種近乎凝固的震撼。
李醫生站在葉梵身邊,臉上的疲憊被一種近乎朝聖般的狂熱和困惑取代,他飛快地記錄著儀器數據。
他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似乎在反複確認眼前這顛覆他所有認知的“神跡”。
王麵混沌的思維艱難地運轉著。
他沒死?
那些深入骨髓、仿佛要將靈魂都撕裂的反噬劇痛……
似乎真的平息了?
身體雖然沉重虛弱,但那種隨時會崩解的恐怖感覺消失了。
是……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