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林晚的腦子一片混亂。為什麼?因為她在打開那個象征著龍膽科技命脈的文件夾時,巨大的罪惡感和恐懼幾乎將她吞噬?因為她看著那些冰冷的文件名,仿佛看到了龍膽草震怒的臉,看到了自己身敗名裂、母親無救的下場?因為她內心深處那點可笑的、被現實碾碎卻依然存在的良知,讓她無法真正按下那個“複製”鍵?還是因為…那條突然出現的短信,給了她一絲絕望中抓住稻草的勇氣?
她無法回答。這些複雜的、連她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緒,如何能宣之於口?
龍膽草似乎也並不期待她的答案。他收回握著U盤的手,目光卻依舊鎖著她,帶著一種審視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
“那個密碼。”他再次開口,拋出了最核心的問題,“‘今日日期’。誰告訴你的?那個威脅你的人?”
林晚猛地抬頭,撞進他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眸裡。她張了張嘴,心臟狂跳。說“是”?那等於承認了對方的滲透能力。說“不是”?那她怎麼會知道這個隻有龍膽草和姚厚樸等極少數核心才知道的終極密碼?
“我…”她聲音艱澀,在龍膽草無形的壓力下,幾乎無法思考。
就在這時,龍膽草放在吧台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發出低沉持續的震動。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是:姚厚樸。
龍膽草的目光從林晚臉上移開,瞥了一眼手機,沒有立刻接聽。那短暫的移開目光,讓林晚獲得了片刻喘息的機會,也讓她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凝重。
他拿起手機,接通,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冷硬平穩:“說。”
林晚聽不到電話那頭的內容,隻能看到龍膽草側臉的線條變得更加冷峻,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聽著,偶爾“嗯”一聲,目光卻再次掃過林晚,那眼神裡多了幾分冰冷的了然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殺伐之氣。
通話時間不長。龍膽草掛斷電話,將手機隨手丟回吧台,發出“嗒”的一聲輕響。他重新看向林晚,眼神比剛才更加銳利,也更加深沉。
“技術部對那台筆記本做了深度鏡像和痕跡分析。”他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除了你打開最高權限目錄的操作日誌,還有一個極其微弱的、幾乎被覆蓋掉的遠程連接信號殘留。非常短暫,目的不明,手法很隱蔽,但指向的IP經過層層跳轉,最後定位在…技術部副總監,曹辛夷的私人雲端中轉服務器。”
轟——!
林晚隻覺得腦子裡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曹辛夷?!技術部副總監?!那個在巷子裡尖叫著指控她是內鬼、用手機對著她狂拍的女人?!是她泄露了密碼?是她一直在暗中操作?那個所謂的威脅電話和短信…和她有關?!
巨大的震驚和荒謬感席卷了林晚。她一直以為自己是那個被外部勢力脅迫的可憐蟲,卻從未想過,致命的毒蛇就潛伏在身邊,在她最信任(或者說不得不依賴)的團隊裡!
“不…不可能…”林晚下意識地喃喃,無法消化這個信息。
“不可能?”龍膽草嘴角勾起一抹極冷的弧度,帶著洞悉一切的嘲諷,“九裡香交給警察的那支錄音筆裡,除了巷子裡的對話,還有一段更早的、來自你工位附近的錄音備份。”他看著林晚驟然瞪大的眼睛,聲音低沉而清晰,“就在你接到那個威脅電話後不久,曹辛夷在隔壁空置的會議室裡,用加密線路打出了一個電話。內容,是確認‘魚已咬鉤’,並再次強調了密碼——‘今日日期’。”
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狠狠紮進林晚的神經!
原來如此!原來她自以為孤注一擲的掙紮,從頭到尾都在彆人的算計之中!曹辛夷利用她對母親的擔憂,精心設下這個致命的陷阱,讓她去偷根本不可能成功偷走的“核心機密”,再在交易現場“人贓並獲”!她林晚,從頭到尾都隻是一顆被利用、被犧牲的棋子!一個用來掩蓋曹辛夷自己真正目的的替死鬼!
巨大的悲憤和強烈的後怕瞬間攫住了她!她渾身冰冷,牙齒控製不住地打顫。如果不是龍膽草早有防備,如果不是那個預設的“今日日期”密碼本身就是一個誘餌,如果不是九裡香神鬼莫測地錄下了關鍵證據…她現在恐怕已經身陷囹圄,而母親…她不敢想下去!
憤怒和委屈的淚水再次決堤。這一次,不是為了母親的安危,而是為自己被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愚蠢,為這徹頭徹尾的欺騙和陷害!
“她…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林晚的聲音帶著哭腔和無法理解的憤怒。
“為什麼?”龍膽草冷笑一聲,那笑意卻未達眼底,隻有一片冰寒,“為了‘盤古’,也為了把我拉下馬。真正的買家胃口很大,曹辛夷隻是他們撬開龍膽科技的一枚棋子,或者,她也想分一杯羹。”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林晚,俯瞰著腳下璀璨卻冰冷的城市星河,聲音裡透著一股掌控全局的冷酷,“她以為她做得天衣無縫,利用你轉移視線,自己躲在暗處摘桃子。可惜,她太急了,也太小看了我龍膽草的底線。”
他緩緩轉過身,逆著窗外輝煌的光影,高大的身影如同矗立的黑暗剪影,帶著無匹的壓迫感。“她拍下的那些‘證據’,在九裡香拿到她手機的瞬間,就已經被遠程啟動了最高級彆的物理粉碎程序。她的私人雲端服務器,在姚厚樸剛才的電話打進來之前,已經徹底癱瘓,所有數據正在被強製清除。”他的目光落在林晚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至於她本人,在警局的亢奮表演,隻會加速她的毀滅。九裡香留在那裡,就是為了確保她‘說’出該說的東西。”
林晚聽得脊背發涼。龍膽草的報複,精準、迅猛、不留餘地。曹辛夷自以為是的算計,在他麵前如同兒戲,瞬間就被碾得粉碎。這雷霆手段背後蘊含的力量和冷酷,讓她不寒而栗。但同時,一種扭曲的、劫後餘生般的慶幸,又悄然滋生——至少,那個陷害她的人,得到了報應。
“那…那個黑衣人呢?他是誰?”林晚鼓起勇氣追問,這是她心中另一根刺。
“一個拿錢辦事的亡命徒,專業掃尾的‘清道夫’。”龍膽草的語氣帶著輕蔑,“他跑不了。敢動我的人,就要有付出代價的覺悟。”最後那句“我的人”,他說得極其自然,仿佛隻是陳述一個既定事實,卻讓林晚的心猛地一跳,一種異樣的酥麻感瞬間竄過四肢百骸。
她是他的人?什麼時候?以什麼身份?一個被當場抓獲的“內鬼”?還是一個…值得他如此大費周章去保護和報複的…下屬?或者…彆的什麼?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自己狠狠掐滅。荒謬!這不可能!
“叮咚。”
門鈴聲打破了室內微妙而緊張的氣氛。
龍膽草走到門禁係統前,屏幕亮起,顯示出九裡香那張平靜無波的臉。他按開了門。
九裡香走了進來,手裡提著一個印著“磐石”LOGO的精致保溫食盒。她目不斜視地將食盒放在吧台上,然後才轉向龍膽草,聲音清晰平穩:“龍總。林女士在‘磐石’一切安好,已入住無菌特護病房,專家組正在進行全麵評估。安保已按最高級彆部署。曹辛夷,”她頓了頓,語氣毫無波瀾,“在警局情緒失控,試圖搶奪證物並攻擊警員,已被正式刑事拘留。技術部那邊,她的私人服務器數據已全部清除,相關物理設備正在做銷毀處理。”
高效,冷酷,完美地執行了他的意誌。
龍膽草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他看向依舊僵立在玄關、臉色變幻不定的林晚,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那眼神複雜難辨,似乎有審視,有一絲未消的餘怒,還有一種更深沉的、林晚無法理解的東西。
“吃點東西。”他對著吧台上的食盒抬了抬下巴,語氣是命令式的,“然後,”他的目光掃過客廳一側緊閉的房門,“去洗澡,睡覺。”
林晚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扇門後…是臥室?
她剛想開口說“不用了”或者“我想去醫院”,龍膽草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磐石’探視有嚴格規定,現在不是時候。你去了也見不到人。”他的話語斬斷了她最後的念想,“明天早上九點,我帶你過去。”
明天早上九點…這又是一個不容置疑的安排。
九裡香無聲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厚重的門。巨大的頂層空間裡,再次隻剩下他們兩人。食物的香氣若有若無地飄散出來,勾動著林晚空乏的腸胃,但此刻她毫無食欲。
龍膽草不再看她,徑自走到吧台,拿起那杯冰水喝了一口。他側臉的輪廓在窗外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冷硬而疲憊。林晚這才注意到,他的眼下也帶著淡淡的青影,下頜的線條繃得比任何時候都緊。這一天,對她來說是地獄,對他這個掌控一切的男人來說,恐怕也是驚濤駭浪。
巨大的疲憊感再次如潮水般湧來,幾乎將她淹沒。她看著吧台上那個精致的食盒,又看了看那扇緊閉的臥室門,再看向那個背對著她、如同孤峰般矗立的男人。身體和精神都已透支到了極限,每一根骨頭都在叫囂著疼痛。留在這裡?在這個屬於他的、冰冷又奢華的空間裡?睡在…他的臥室?
荒謬感再次升起,但反抗的力氣早已耗儘。
她像一個被抽空了靈魂的破布娃娃,一步一步,挪到吧台邊。手指顫抖著,打開了食盒的蓋子。裡麵是清淡精致的粥點和小菜,還冒著微微的熱氣。食物的溫暖氣息稍稍驅散了一絲心頭的冰冷。
她拿起勺子,機械地舀了一勺溫熱的粥送入口中。粥熬得很軟糯,帶著食材本身的清甜,滑入乾澀的喉嚨,帶來一點微弱的暖意。
她小口小口地吃著,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龍膽草依舊背對著她,沉默地喝著冰水,看著窗外。巨大的玻璃映出他模糊的身影和她蜷縮在吧台邊、小口進食的側影,兩個身影在冰冷的夜色背景下,構成一幅奇異而沉默的畫麵。
食不知味地吃完小半碗粥,林晚放下勺子。胃裡有了點暖意,但精神依舊恍惚。
她慢慢站起身,腳步虛浮地走向那扇緊閉的臥室門。手握住冰涼的黃銅門把手時,她停頓了一下,鼓起最後的勇氣,轉過頭。
龍膽草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正靜靜地看著她。他的目光很深,裡麵翻湧著她看不懂的暗流,疲憊、審視、尚未完全平息的怒意,還有一種…極其隱晦的、讓她心尖微顫的複雜情緒。
“龍總…”她聲音微弱,帶著一絲不確定的祈求,“謝謝您…救了我媽媽。”這句感謝,發自肺腑,卻又無比沉重。
龍膽草沒有回應她的感謝。他隻是看著她,看了很久,久到林晚以為他不會說話了。
然後,他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空曠冰冷的頂層空間裡:
“今晚你睡主臥。”
林晚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