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
龍膽草的聲音陡然變調,不再是淬冰的鋼針,而是低沉的、仿佛從深淵裂縫中擠壓出來的嘶鳴。那三個字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冰冷的不鏽鋼牆壁上,激蕩起令人心悸的回音,更在每個人的心臟上鑿開一道裂痕。
林晚被這突如其來的、近乎凝滯的窒息感攫住。她茫然地看著龍膽草——那個永遠像山嶽般冷硬、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臉上竟出現了極其罕見的裂痕。不是暴怒,不是輕蔑,而是一種混雜著極度震驚、難以置信,以及……一絲被瞬間點燃的、足以焚毀萬物的徹骨殺意!那殺意如此濃烈,甚至讓這恒溫的靜室溫度驟降,連慘白的燈光都仿佛染上了一層猩紅。
周景明在說出那個名字後,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椎,軟泥般癱在冰冷的金屬椅上,頭顱深埋,肩膀劇烈地抽搐著。那三個字耗儘了他僅存的所有勇氣和氣力,隻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懼將他徹底淹沒。他知道自己說出了什麼,那是一條一旦踏上就絕無回頭可能的絕路。
“‘老先生’……”龍膽草緩緩地、一字一頓地重複著,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在雲層深處滾動。他高大的身影在慘白燈光下投下濃重的陰影,完全籠罩住瑟瑟發抖的周景明。他向前邁了一步,皮鞋踩在光潔的不鏽鋼地麵上,發出清脆而令人牙酸的“哢噠”聲,每一步都像踩在周景明的神經末梢上。“哪個‘老先生’?”
周景明猛地一顫,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他艱難地抬起汗濕、油滑的臉,金絲眼鏡歪斜著,鏡片後的眼神渙散而絕望,嘴唇哆嗦得不成樣子:“就……就是……‘那位’……您……您知道……”
“我知道?”龍膽草猛地俯身,雙手撐在兩人之間冰冷的金屬小桌上,臉幾乎要貼上周景明驚恐扭曲的麵孔。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隼,帶著洞穿靈魂的穿透力,聲音卻壓得極低,如同毒蛇吐信,“周景明,我要你親口說出來!一個字,一個字地,給我吐出來!是‘謝’老先生嗎?!”
“謝”字出口的瞬間,林晚看到角落裡的姚厚樸,那個永遠沉穩如山、不動聲色的男人,握著記錄板的手指驟然收緊,骨節泛白。而門神般佇立的九裡香,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瞬間釘死在周景明身上,空氣仿佛都被凍結。
周景明像是被這個姓氏燙到,身體猛地向後一彈,後腦勺重重撞在堅硬的椅背上,發出一聲悶響。他疼得齜牙咧嘴,但更深的恐懼讓他忽略了疼痛,隻剩下篩糠般的顫抖。“是……是……”他終於崩潰地嘶喊出來,帶著哭腔,“是謝老先生!他……他找到我……說……說能給我在‘磐石’永遠得不到的東西!前程!財富!還有……還有脫離掌控的自由!”他語無倫次,涕淚橫流,曾經溫文爾雅的“前輩”形象蕩然無存,隻剩下一個被巨大恐懼徹底摧毀的可憐蟲。
“‘磐石’永遠得不到的東西?”龍膽草緩緩直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弧度,那弧度裡沒有一絲溫度,隻有刻骨的嘲諷和一種近乎悲憫的厭惡。“自由?就憑你,也配談脫離掌控?你不過是從一個牢籠,跳進了另一個更深的、由貪婪和愚蠢編織的墳墓!”
他直起身,挺拔的身姿重新凝聚起那令人窒息的威壓,但林晚敏銳地察覺到,那威壓之下,似乎有什麼更深沉、更洶湧的東西在奔流。龍膽草的目光沒有再看周景明,而是投向了冰冷的牆壁,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金屬,看到某個遙遠而令人憎惡的身影。
“說說吧,‘老先生’給你的任務是什麼?‘焚風計劃’的完整內容,我要每一個細節。”龍膽草的聲音恢複了那種令人心悸的平靜,但這平靜更像是暴風雨前最後的死寂,蘊含著毀滅性的力量。“曹辛夷是你們的人?那些巷子裡的老鼠,又是誰派來的?目標除了密碼,還有什麼?”
周景明大口喘著粗氣,汗水混合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狼狽不堪。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退路,龍膽草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告訴他,任何隱瞞都是徒勞且致命的。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曹……曹辛夷是……是老先生早年就埋在磐石的暗線,級彆不高,但……但位置關鍵,能接觸到一些核心流程……這次……這次主要是配合我,製造機會讓林晚……讓林晚接觸到核心文件掃描環節……她……她是最好的人選,背景乾淨,急需幫助,容易操控……”周景明的目光飛快地、帶著一絲怨毒掃過牆角的林晚,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失敗都歸咎於她。
林晚被他那怨毒的目光刺得渾身冰冷,胃裡翻騰得更厲害。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血腥味,才勉強壓下嘔吐的欲望。原來,自己從頭到尾,都隻是一枚被精心挑選、利用得徹徹底底的棋子!連她的困境和軟弱,都成了彆人算計的砝碼!
“巷子裡的人……是……是老先生派來善後的……”周景明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一種認命的麻木,“目標是……是林晚。計劃是……一旦密碼得手,或者……或者事情有暴露風險,就……就讓她‘意外消失’……徹底切斷線索……把臟水潑乾淨……”
“意外消失”四個字,像冰錐狠狠刺入林晚的心臟。她眼前一陣發黑,靠著冰冷牆壁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向下滑。姚厚樸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林晚渾身冰冷,連牙齒都在打顫。原來,她離死亡,曾經隻有一步之遙!周景明的“善意”,曹辛夷的“刁難”,每一步都是將她推向懸崖邊緣!
龍膽草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深處那翻湧的戾氣越來越濃,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他放在金屬椅背上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密碼呢?‘焚風計劃’的核心目標到底是什麼?”龍膽草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彆告訴我你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就為了偷一個服務器密碼!”
周景明身體一顫,眼神閃爍,似乎最後的理智還在掙紮,試圖守住最後一點秘密作為保命的籌碼。
“我……我……”他囁嚅著。
“周景明!”龍膽草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在這密閉的空間,“我的耐心,在你提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就已經耗儘了!說!”
這一聲厲喝,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周景明徹底崩潰,嘶啞地喊道:“是‘星核’!目標是‘星核’的底層架構和最新迭代的算法模型!‘焚風計劃’就是要在磐石內部引爆混亂,趁亂將‘星核’的核心數據轉移出去!那個密碼……那個密碼隻是打開第一道內部數據閘門的鑰匙!後麵……後麵還有曹辛夷掌握的流程密鑰,需要配合……我負責的是技術突破點……老先生說……說隻要拿到‘星核’,就能……就能徹底掀翻整個AI市場的格局!讓……讓謝家重新……”
“‘星核’……”龍膽草低聲咀嚼著這兩個字,眼神變得無比幽深。那是磐石科技耗費無數心血、承載著未來野心的最核心項目,是足以改變行業規則的秘密武器!謝家……果然是為了這個!為了撼動磐石的根基!
“重新什麼?”龍膽草猛地打斷他,目光如電,精準地捕捉到周景明話裡的關鍵,“掀翻格局?讓謝家重新什麼?掌控權?還是……報仇?”最後兩個字,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帶著一種刻骨的寒意。
周景明被他的眼神嚇住,後麵的話生生噎了回去,隻剩下驚恐的喘息。
就在這時,一直靠在牆邊、渾身冰冷的林晚,大腦深處那根被恐懼和背叛繃緊到極致的弦,在聽到“星核”、“算法模型”、“數據轉移”這些詞的瞬間,仿佛被一道微弱的電流擊中。一個模糊、破碎、幾乎被她遺忘的畫麵,毫無預兆地強行擠進了混亂的意識——那是幾天前,她為了趕一份緊急錄入文件,加班到深夜,整個技術部空無一人。她疲憊地穿過寂靜的走廊,路過周景明那間掛著“技術部副經理”門牌的辦公室時,門虛掩著。她無意中瞥了一眼,裡麵沒有開大燈,隻有電腦屏幕幽藍的光映著周景明專注的側臉。他當時……好像……好像正在看一個結構異常複雜的、不斷旋轉的立體幾何模型?屏幕上似乎還疊加著密密麻麻的數據流……當時她沒在意,以為是某個項目設計圖,匆匆走開了……
此刻,這個模糊的畫麵卻如同閃電般劈開了混沌!那模型的結構……那旋轉的角度……似乎……似乎和她後來掃描過的某份高度加密的“星核”項目概念圖碎片……隱隱有某種詭異的相似之處!雖然她當時權限不夠,隻看到零散的、被分割的局部圖紙,但那獨特的拓撲連接方式……那種冰冷而充滿力量感的幾何美感……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周景明,可能早就開始研究“星核”了!他並非臨時起意,而是早有預謀!那個深夜看到的畫麵,就是他在嘗試解析“星核”的架構!他一直在偽裝!那個所謂的“機會”,那個讓她去掃描文件的機會,很可能不僅僅是為了密碼,更是為了……為了讓她親手掃描那些包含“星核”關鍵信息的文件!利用她這個“乾淨”的身份,繞過某些內部監控!因為掃描儀的原始圖像緩存……雖然會被自動清除,但如果有心……在清除前……
這個想法讓她不寒而栗,巨大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比這靜室的冰冷更甚百倍!她猛地抬起頭,看向那個被禁錮在椅子上、如同喪家之犬的男人,眼中不再是單純的恐懼和屈辱,而是噴湧而出的、被徹底愚弄後的憤怒和一種冰冷的、想要撕開他偽裝的衝動!
她張了張嘴,喉嚨乾澀發緊,但一股強烈的、想要戳破這更深一層謊言的衝動壓倒了恐懼。就在她幾乎要脫口而出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