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膽科技頂樓,總裁辦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的都市天際線,陽光透過玻璃,在光潔如鏡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龍膽草站在窗前,背影挺拔,手中拿著一份剛由九裡香送來的調崗申請。
申請人:林晚。
申請部門:從核心研發部,調至新成立的“數據安全公共教育與研究中心”。
職位:高級研究員。
“數據安全公共教育與研究中心”,名字聽起來高大上,實則是個剛批下預算、人員尚未配齊、遠離公司核心業務的邊緣部門。主要工作是麵向公眾和中小企業,進行數據安全知識普及、提供基礎谘詢,短期內看不到任何直接盈利可能。
龍膽草的指尖在“林晚”的簽名上輕輕劃過。她的字跡清秀工整,帶著一種刻意保持的距離感。自從荊棘科技的風波平息,林晚交出關鍵證據、協助公司穩住陣腳後,她便一直處於一種近乎透明的狀態。完成了數據安全審計的掃尾工作,便主動提交了這份申請。
“理由?”龍膽草沒有回頭,聲音平靜。
身後,九裡香穿著一身利落的灰色西裝套裙,扶了扶金絲眼鏡,語氣同樣平穩客觀:“林晚提交的書麵理由是,‘希望專注於數據安全的底層普及與公益屬性,發揮自身在風險識彆與教育方麵的特長,同時避免因個人過往對核心團隊造成不必要的乾擾。’”
龍膽草轉過身,將申請放在寬大的辦公桌上,目光銳利地看向九裡香:“你怎麼看?”
九裡香早有準備,條理清晰地分析:“於公,林晚在經曆了間諜事件後,雖然我們力保她留下,但研發部內部,尤其是姚浮萍總監的團隊,對她仍有心結。她主動調離,有利於團隊融合與‘五彩綾鏡’項目的持續推進,避免內耗。同時,她確實對數據安全的風險點有切身體會和獨特見解,新成立的公共教育中心需要她這樣的經驗。於私……”她頓了頓,斟酌用詞,“她可能是在尋求一種……自我放逐與和解。遠離風暴中心,用另一種方式彌補過去,也避開與您、與曹總監之間……複雜的人際關係。”
龍膽草沉默了片刻。他想起不久前一次項目會議後,在走廊儘頭無意中看到林晚。她抱著一疊資料,獨自站在窗邊望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流,側影單薄而安靜。當他走近時,她像是受驚般迅速收斂了所有外露的情緒,禮貌而疏離地打了聲招呼,便匆匆離開。
那種刻意保持的距離,比之前的爭吵或脆弱,更讓他感到一種無形的隔閡。
“曹辛夷知道嗎?”他問。
“我已經同步給曹總監了。”九裡香回答,“她沒有異議,尊重林晚的個人選擇。”
龍膽草點了點頭,拿起鋼筆,在申請表的“批準”欄上,利落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輕響。
“按程序辦吧。新中心剛起步,資源上適當傾斜,彆讓她太難做。”
“明白。”
同一天下午,核心研發區。
姚浮萍正在主持“五彩綾鏡”項目關於加密算法優化的頭腦風暴會議。會議室的白板上寫滿了複雜的公式和架構圖,氣氛熱烈而專注。林晚抱著一個紙箱,安靜地從會議室外的玻璃牆邊走過。
箱子裡是她留在研發部的少量個人物品:一個保溫杯,幾本專業書籍,一盆小小的綠蘿。
姚浮萍的目光不經意間瞥見窗外那個熟悉的身影,話語微微一頓。會議室裡其他人的目光也隨著她望了過去,原本熱烈的討論聲瞬間低了下去,各種複雜的視線落在林晚身上——有好奇,有審視,有仍未散儘的芥蒂,也有幾分說不清的惋惜。
林晚似乎感受到了這些目光,她沒有停留,也沒有看向會議室內部,隻是微微加快了腳步,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轉角。
姚浮萍收回視線,敲了敲白板,語氣恢複了一貫的清冷與嚴厲:“注意力集中!我們繼續討論第三節點可能出現的並發問題。”
會議繼續進行,但某個角落的氣氛,似乎悄然鬆動了一絲。那個曾經攪動風雲、讓團隊信任瀕臨崩塌的名字,連同她的人,終於徹底離開了這個核心地帶。對一些人來說,這是一種解脫。
另一邊,市場部總監辦公室。
曹辛夷剛結束一個越洋視頻會議,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電腦屏幕上,九裡香發來的關於林晚調崗流程的郵件提示還在閃爍。她點開郵件,快速瀏覽了一遍,然後移動鼠標,點擊了“已閱”歸檔。
她端起桌上已經微涼的咖啡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桌角擺放的一張照片上——那是去年公司年會時,她、龍膽草、姚浮萍兄妹等人的合影,當時林晚還沒有出現。照片上的每個人笑容燦爛,意氣風發。
曹辛夷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林晚的調崗,在她意料之中。那個女孩聰明,也驕傲,經曆了那樣的事情,不可能再心安理得地待在核心位置,承受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選擇去一個清水的公益部門,是自我保護,也是一種姿態。
對於龍膽草……曹辛夷能感覺到他看向林晚時,那不同於看待其他員工的複雜眼神。有審視,有利用價值的衡量,或許,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必清晰的心疼與吸引。但現在,林晚主動退到了邊緣。
“公平競爭?”曹辛夷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她曹辛夷想要的,從來不是這種因對方退讓而顯得勝之不武的“公平”。她要的,是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邊,成為他事業和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夥伴。
她關掉郵件窗口,拿起內線電話:“通知項目組,半小時後開會,討論海外市場本土化推廣的下一階段策略。”
她的戰場,在這裡。
“數據安全公共教育與研究中心”位於龍膽科技大廈的附樓,占據了整整一層,但目前隻有寥寥數名員工,顯得異常空曠。林晚的辦公室在最裡麵,窗外對著的是後院和停車場,遠不如主樓視野開闊。
她將紙箱放在收拾乾淨的辦公桌上,將那盆綠蘿擺在窗台。陽光透過窗戶,在桌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安靜得能聽到空調係統低沉的運行聲。
這裡沒有核心項目緊迫的時間表,沒有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沒有那些讓她如芒在背的審視目光。隻有一片亟待開墾的、屬於數據安全普及的荒原。
她打開電腦,調出九裡香轉發過來的、關於新中心的初步規劃草案。目光掃過“麵向中小企業的免費安全診斷”、“社區數據防詐騙講座”、“校園數據安全意識培養”等項目設想時,她的眼神漸漸專注起來。
這裡,或許無法直接創造巨大的商業價值,但若能幫助一些企業避免她曾親曆的數據災難,能讓普通人在數字世界中多一分警惕和保障,那麼她所學的、所經曆的痛苦,便有了另一種意義。
她拿起筆,開始在草案上寫下自己的初步想法和修改建議,字跡認真而投入。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母親發來的消息,問她新工作環境怎麼樣,叮囑她按時吃飯。林晚看著屏幕上溫暖的字眼,嘴角微微上揚,回複了一句“一切都好,放心”。
放下手機,她環顧這間略顯空曠的辦公室。從漩渦中心到邊緣地帶,從商業間諜到安全研究員,這條路是她自己選擇的。褪去了所有的偽裝與枷鎖,此刻的她,雖然前路未知,內心卻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平靜與踏實。
她打開文檔,開始撰寫一份關於“中小企業常見數據安全漏洞及防範指南”的提綱。
都市的霓虹在遠處次第亮起,主樓依舊燈火通明,承載著龍膽科技的核心與野心。而附樓這一角的燈光,雖然微弱,卻也堅定地亮著,照亮了一片不同的戰場,和一個試圖重新開始的靈魂。龍膽草站在主樓的落地窗前,無意中望向附樓那片相對昏暗的區域,看到了那一點孤燈,目光停留了片刻,才緩緩轉身,重新投入屬於他的、永不停歇的商海征途。
林晚在新辦公室的平靜並未持續太久。一周後,她收到了一封來自“五彩綾鏡”項目組的群發郵件,抄送給了包括她在內的、與數據安全相關的所有部門負責人。郵件由姚浮萍親自撰寫,語氣冷硬,附件是一份詳細的技術報告。
報告指出,在“五彩綾鏡”最新一輪的壓力測試中,發現了一個極其隱蔽的、位於用戶數據匿名化處理環節的邏輯漏洞。該漏洞理論上可能被利用,在特定條件下,通過大量數據碰撞,反向推導出部分用戶的敏感信息。雖然觸發條件極為苛刻,目前尚未發現任何實際利用跡象,但這對標榜“絕對隱私保護”的“五彩綾鏡”來說,無疑是潛在的致命傷。
郵件最後,姚浮萍要求各相關部門協同排查,尤其是新成立的公共教育中心,要求“從用戶教育和風險告知角度,評估此潛在風險可能引發的公眾認知問題,並在一周內提交應對預案”。
任務落在了林晚頭上。
看著那份充斥著複雜算法和代碼片段的報告,林晚深吸了一口氣。她明白,這不僅僅是簡單評估,更像是一次來自核心團隊的、不動聲色的考驗。姚浮萍在借此確認,調離核心部門的她,是否還具備足夠的技術敏感度和危機處理能力。
她沒有猶豫,立刻投入工作。白天,她研讀技術報告,查閱國內外類似案例,谘詢中心內唯一一位剛從高校挖來的數據倫理專家。晚上,她利用權限調閱了“五彩綾鏡”項目早期(她尚未暴露身份時)接觸過的一些基礎設計文檔,試圖從更底層的邏輯去理解這個漏洞的成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