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聽到慈航，或者說觀音的話不禁一愣。
下意識就想回答，可話到嘴邊不知為何卻說不出口。
甚至還有些莫名的心虛。
“慈航……”元始歎了口氣，似乎想說些什麼。
可不等他回答，其他弟子也忍不住了。
“觀音說得對！”
懼留孫那沙啞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帶著一股壓抑了無數年的怨氣。
“那些機緣何止是輪不到我等！”
“我等甚至還要忍受那些得寵弟子的排擠與霸淩！”
“隻因我等根腳不如他們，出身不如他們！”
元始天尊的臉瞬間變得很難看。
通天教主也是麵色鐵青，其實他也有些問題。
他的截教雖號稱有教無類，但心中最在乎的，永遠是多寶與那隨侍七仙、五大聖母。
其他弟子，終究是差了一層。
尤其是那些外門弟子，幾乎都沒有機會聽他講道。
談何有教無類？
這時，一直沉默的燃燈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太蒼老了，從開天辟地之初便已存在，經曆過太多太多，對聖人的怨言也更深。
“三位聖人。”
“玄門的道，已經堵死了。”
他一字一頓，說出了一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卻不敢宣之於口的殘酷事實。
“天道聖位，隻餘其三。”
“其一，早已寫上了那昊天之名。”
“剩下的兩個，我等……搶得過玄都嗎？搶得過廣成子嗎？”
“或者說，三位聖人可曾考慮過我等？”
“更遑論，還有鎮元子、冥河、鯤鵬那些家夥虎視眈眈。”
“聖人給我等指的，是一條從一開始就走不通的死路。”
燃燈的目光掃過三清，那眼神中沒有了敬畏，隻有一種看透一切的平靜。
“但吳天冥主……無天佛祖，他給了我等新的路。”
“佛門、魔道、人道、地道……甚至那傳說中的混元大羅金仙之道！”
“條條大路，皆可通往永恒。”
“求道之路就在眼前，是生是死，是前進還是在原地腐朽，我等……隻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道在我心。”
“求道麵前，師門、情分、過往……皆可舍棄。”
多寶如來聽到這些話，心中那最後一絲掙紮也煙消雲散。
是啊。
他何嘗不是如此？
一方麵，他自知爭不過老子唯一的弟子玄都，也爭不過元始最寵愛的廣成子。
而且通天還為了所謂的兄弟情誼，一直對老子、元始多有忍讓。
如果真要爭聖人之位，他根本不敢保證有自己的份。
另一方麵。
昆侖山上，闡教對截教的羞辱，師兄弟被虐殺的慘狀，至今仍是他心中無法磨滅的痛。
與其在玄門這條死路上掙紮，還不如另辟蹊徑，搏一個未來！
即便被利用又如何？
聖位，是真的！
他已經得到了聖位！
就在多寶如來心境徹底平複的這一瞬間。
他感覺到，整個洪荒三界，那無數投向靈山的窺探神念，發生了微妙而劇烈的變化。
燃燈、慈航、懼留孫的話，不僅僅是說給三清聽的。
更是說給這天地間，所有在聖人威壓下喘息，在絕望中掙紮，那些仍然不甘，仍然想證道之人。
他們的道，從一開始，不也同樣被堵死了嗎？
聖位早已注定。
天道之下，皆為螻蟻。
這句話，曾是何等的真理，何等的鐵律。
壓得無數驚才絕豔之輩，在漫長得看不到儘頭的歲月中，心灰意冷，道心蒙塵，最終化作一抔黃土。
他們生來，就注定是這盤棋局下的塵埃。
是聖人俯瞰大地時，眼中那可以被隨意抹去的背景。
永無證道之日。
而吳天，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靠自己！
用行動告訴他們規則可以被打破的人。
他自己走出了一條路。
甚至還願意，帶著彆人一起走。
這一刻。
聽到燃燈等人的話。
洪荒之中，不知多少仙山福地之內，多少大能修士都發出一聲長歎。
感同身受！
如果吳天給他們一個機會，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投靠！
相比之下。
三清聖人那清理門戶、回歸正道的怒吼，在此刻聽來，竟顯得如此空洞，如此可笑。
他們隻會高高在上地給出一個永遠虛無縹緲的許諾。
可是卻從不兌現。
當有人終於願意給他們提供道路，他們卻又跳出來指責。
不管何時何地，他們隻是考慮自己，卻從不在乎他人。
一時間。
那無數道投向靈山的神念徹底變了。
原先的幸災樂禍、好奇、畏懼等情緒在迅速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強烈的向往，一種深刻的認同。
甚至，是一種壓抑不住的狂熱。
而那投向三清聖人的目光，則變得複雜、疏離，充滿了無法掩飾的質疑。
這一刻。
三清不再是高高在上、審判異端的玄門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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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像是三個守著腐朽規則的老頑固。
他們根本不明白。
不是無天挖走了他們的弟子。
是他們自己，早已失了人心。
三清聖人並未察覺洪荒眾生那微妙的心態變化。
或許察覺了，但他們根本不在意。
他們依舊高高在上，沉浸在自己那套亙古不變的邏輯裡。
他們是盤古正宗。
是道祖親傳。
是玄門領袖。
他們的弟子，就該對他們感恩戴德，永世效忠，哪怕前方是萬丈懸崖，也要笑著跳下去。
背叛，便是大逆不道。
是不可饒恕的原罪。
元始天尊的目光冰冷徹骨，掃過下方那一排排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視線所過之處，虛空都在震顫。
繼續冷哼道：
“那吳天隻不過是利用爾等當棋子罷了，爾等竟如此執迷不悟！”
“簡直是愚不可及！”
通天教主更是直接，抬手直指曾經他最得意的弟子。
膛劇烈起伏，怒聲質問。
“多寶！”
“你們一個個都啞巴了嗎？！”
“為師平日待你們不薄，為何要行此欺師滅祖之事！”
然而，回應他們的，是一片壓抑到極致的沉默。
多寶如來低眉垂目，雙手合十，寶相莊嚴。
觀音菩薩、文殊、普賢等人，皆是神色平靜，仿佛那雷霆般的質問隻是拂過耳畔的清風，未曾掀起半點波瀾。
這沉默，比任何聲嘶力竭的辯解都更具力量。
無聲地在宣告決裂。
簡直就好像是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三清的臉上。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
燃燈抬起頭，迎上三清怒視的恐怖目光。
雙手合十口誦佛號。
“阿彌陀佛。”
“元始道友，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
“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何必再執著於那些陳年舊事？”
元始天尊聽到道友二字，眼角猛地一跳。
一股無法遏製的怒火猛地噴薄而出！
“燃燈！”
“你這廢物！”
“當年吾看你孤苦，可憐你修行不易，才收你入闡教，封你為副教主！”
“你非但不思感恩，竟敢帶頭背叛，蠱惑門人！”
“你這狼心狗肺之徒！”
燃燈臉上的平靜終於被打破了。
他笑了。
那笑容裡，沒有得道高僧的慈悲祥和，隻有無儘的冰冷。
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譏諷。
“副教主？”
他一字一頓，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質問的意味。
“說得好聽！”
“貧僧在闡教，究竟是副教主，還是一個給你玉虛宮管雜事的仆人，你元始聖人心裡沒數嗎？！”
“聖人為十二金仙講道，何曾正眼看過貧僧一次？！”
“你指點他們修行，何曾對貧僧說過半句大道真言？！”
“你明知貧僧畢生所求，唯有大道！可你卻將貧僧死死地拒之門外！”
“還有你那些寶貝弟子！”
燃燈的目光掃過虛空，仿佛又看到了一幕幕不堪回首的過往。
“廣成子、赤精子他們，背後是如何嘲笑貧僧這個‘副教主’的，你以為貧僧不知道嗎？！”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那其中蘊含的，是壓抑許久，早已埋下的怨氣。
這股怨氣，此刻化作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
“可是無天佛祖！”
“他直接給了貧僧聖位！讓貧僧證道成聖！”
“貧僧是佛門過去佛！是聖人！與你元始聖人地位同等！”
元始天尊的臉上已經變得鐵青。
“你！”
這一個字，帶著無儘憤怒，撕裂了靈山前的死寂。
他從未正眼瞧過的家夥。
甚至，他當初都不準備手下。
隻是一時心軟可憐，才添了個的副教主。
如今，此人竟敢立於他的對立麵，宣稱與他擁有同等的地位！
這是何等的荒謬！
這是對他，對盤古正宗，對聖人最極致的羞辱！
“以為證道成聖，就敢與吾叫板？！”
元始天尊的怒吼不再是言語，而是力量的咆哮。
“聖人，亦有高下之分！”
轟！
元始身上猛地爆發出一股恐怖威壓，化為無形的氣勢，卷起無量風暴席卷而出！
聖人十二重天的無上偉力，裹挾著聖人怒火。
朝著燃燈等人狠狠碾壓而下！
嗡！
燃燈周身的佛光僅僅支撐了一刹那，便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劇烈震顫，明滅不定。
他臉上的神情再也無法維持平靜。
這股壓力，不僅僅是境界上的碾壓。
其中更蘊含著一種刻骨銘心的怨毒，一種高位者對於挑戰其權威的螻蟻，必欲除之而後快的決絕。
元始不傳他道法。
他自己曆經萬險，九死一生，終於求來了這夢寐以求的聖道。
元始竟然還要親手毀了他！
太過分了！
簡直欺人太甚！
“該死！”
燃燈拚命催動著體內的每一分法力，新生的聖人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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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依舊無法撼動那碾碎一切，磨滅萬古的恐怖威壓。
似乎下一瞬，就要被這股力量徹底壓垮。
就在這時。
一點柔和的金光，毫無征兆地在靈山之巔綻放。
那金光並不熾烈，卻有一種洞穿一切黑暗，撫平一切創傷的慈悲。
輕描淡寫地垂落籠罩在燃燈身上。
燃燈顫抖的身軀之下，一朵金蓮憑空浮現，將他搖搖欲墜的身體穩穩托住。
無天笑了。
隨手一指，身形的功德金蓮便分化而出。
一朵又一朵。
無數金蓮飄落旋轉，出現在多寶、觀音、文殊、普賢等所有佛門弟子的身下。
一時間，所有佛門弟子儘皆坐上了蓮台。
那恐怖的聖人威壓，頃刻間被化解。
所有壓力，蕩然無存。
無天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種看透眾生苦厄的悲憫微笑。
“每個人都有追求大道的自由。”
“燃燈求得了自己的道，元始道友，你應該為他感到高興才是。”
他微微偏過頭，目光平靜地掃過三清聖人，語氣平和得沒有一絲波瀾，吐出的話語卻字字誅心。
“還是說，你們三清自己得道長生，就要斬斷後來者的路，阻止彆人得道？”
“無天！”
元始天尊的怒吼聲中帶上了無法抑製的顫抖。
新仇舊恨混雜著無儘的屈辱，一同衝上神魂！
他們被吳天的本尊一次次羞辱，顏麵儘失。
甚至被當眾斬殺。
如今，僅僅一個化身，也敢用同樣的方式，當著洪荒萬靈的麵，挖他們的根基，斷他們的道統！
更是羞辱他們！
這口氣，如何能忍！
“你這魔頭！休要在此妖言惑眾！”
通天教主殺意直衝九霄，攪得三十三天外的混沌都為之翻湧。
“今日，我等便要替天行道，滅了你這佛皮魔心的孽障！”
一直沉默不語的太上老子。
手中太乙拂塵的萬千銀絲也緩緩展開，一黑一白兩道玄奧的陰陽二氣流轉而出，瞬間封鎖了整片時空。
他們的殺意不再有任何掩飾。
甚至，三清心底同時升起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今日若能趁機滅殺無天這個魔道化身。
或許還能趁機找出他們的惡屍，進一步斬殺，從而淨化道心，讓修為再進一步！
麵對三尊頂級聖人毫無保留的殺機。
無天臉上的微笑沒有絲毫改變。
“佛門普度眾生，教化萬靈，乃是洪荒正道。”
他的聲音並不洪亮，卻清晰地傳遍了四方，精準地落入每一個生靈耳中。
“你們要與佛門為敵，便是在與蒼生為敵。”
“蒼生，是不會答應的。”
話音剛落。
“吼！”
一聲高亢、古老、威嚴到極致的龍吟，猛地自無量海方向炸響！
那聲音仿佛跨越了時空的阻隔，直接在靈山響起！
緊接著。
一道璀璨金光悍然撕裂了天幕！
隻見一條身軀不知綿延幾萬丈的巨龍，破開無儘空間，降臨於此！
龍威浩蕩，神聖威嚴！
那不是法力凝聚的虛影，而是實實在在的真龍之軀！
“燭龍！你竟也證道了！”
元始天尊、太上老子、通天教主三人的瞳孔，在同一時間劇烈收縮。
竟然從燭龍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證道者才有的恐怖力量。
可是，燭龍身上並沒有聖人尊威。
豈不是說，對方證的是混元大羅金仙！
燭龍冷冷一笑，並沒有回答他們。
這僅僅是個開始！
“唳！”
一聲清越華美的鳳鳴，響徹九天！
南方的天際。
瞬間被無邊無際的五彩霞光徹底染透，一頭神駿非凡、羽翼流光的鳳凰振翅而來！
祥瑞之氣普照天地，萬法為之臣服！
“彩鳳！”
三清又一次驚叫出聲，因為他們也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同樣的恐怖威壓。
顯然又是一尊混元大羅金仙！
“昂！”
不等他們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大地發出轟鳴！
一頭腳踏厚土，通體宛如神玉雕琢的麒麟，踏著沉重的步伐，奔騰而至！
他每一步落下，虛空都為之凝固。
厚重的大地法則之力讓山河都在咆哮歡呼。
顯然又是一尊混元大羅金仙！
“玉麒麟！”
三清的內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龍、鳳、麒麟三族的現任族長！
在龍漢量劫之中差點隕落，更是背負了無量業力，生不如死的家夥。
竟然不僅洗刷了業力。
甚至全部證得了混元大羅金仙道果！
不是天道聖人，卻擁有著絲毫不弱於聖人的恐怖威壓！
這還沒完！
一股戰天鬥地的狂暴戰意，猛地衝天而起！
那股氣息，霸道、蠻橫、不講道理，仿佛要將這天，這地，這眾生，全都撕成碎片！
“哈哈哈！打架！算吾刑天一個！”
一個手持巨斧與盾牌，以雙乳為眼，以肚臍為口的無頭巨人，一腳踏碎了虛空，狂笑著降臨在靈山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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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是他一人，那股凶煞之氣，就讓無數觀戰的大能神魂顫栗，幾乎要當場崩潰！
“巫族，帝江！”
“巫族，燭九陰！”
“……”
隨著刑天的降臨，一道道恐怖身影，接連出現在他的周圍。
空間之祖巫帝江、時間之祖巫燭九陰、金之祖巫蓐收、木之祖巫句芒……
十二道身影個個都散發著貨真價實的混元大羅金仙氣息！
靈山之上。
佛光普照，金蓮遍地，神聖祥和。
靈山之外。
龍吟、鳳鳴、麒麟咆哮、祖巫怒吼！
一道道混元大羅金仙級彆的威壓鋪天蓋地，交織成網，包圍了三清，放聲狂笑。
“三清，爾等還想再死一次嗎！？”
刑天那一聲狂放的質問，每一個字都化作實質的羞辱，狠狠砸在三清的道心之上。
這聲音，何其熟悉！
這屈辱，何其深刻！
三位聖人的身體，不受控製地繃緊。
元神深處，那被吳天本尊當眾斬殺、聖血灑落混沌的記憶，更是他們心中最深的恥辱。
此刻正在瘋狂翻湧上來！
整個洪荒，死寂一片。
所有正在來觀戰的大能，也已經被震驚了，連呼吸都停滯。
他們的目光，駭然地掃過靈山之外那一道道頂天立地的身影。
“一、二、三……十五！”
整整十五尊！
每一尊都散發著足以與聖人比肩的混元大羅金仙威壓！
燭龍！彩鳳！玉麒麟！
這三位曾在龍漢量劫之中凶猛赫赫之人，竟然全部證道混元大羅金仙！
再加上十二祖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