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兼程,披星戴月。
等嬴渠梁從神農山返回櫟陽時,已是三天有餘。
三日的奔襲、心力交竭,使得這位年輕的君主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不止。
可無論是身體上疲憊,還是內心裡的傷感,都沒有阻止他的步伐。
隻見議政殿的大門前,靜靜橫立著一口棺材,周圍圍滿了自發前來吊唁的百姓。
這群百姓不是世家子弟,是正兒八經最底層,最貧苦的老秦人。
朝堂上的博弈他們不知,餘朝陽死亡的真正原因他們也不知道,他們隻知道是這位年輕人,讓他們家家有地種。
他們隻知道,在這位年輕人擔任郎中令時,櫟陽城一切牛鬼蛇神都聞風而遁,難得太平。
故當對方死亡消息傳出時,家家戶戶自發縞素,自發前來吊唁,他們雖大字不識幾個,也不知道什麼叫大局。
但他們卻知道,誰才是一心為了他們好,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杆秤。
望著近在咫尺的棺木,嬴渠梁渾身發涼,竟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贏虔將對方的痛苦看在眼裡,當即出聲勸解道:“君上…天氣燥熱,再不進行安葬容易腐敗。”
“且看太傅…最後一眼罷!”
嬴渠梁強壓淚意翻湧,一步一頓的向著棺木走去,麵對想要攙扶的贏虔,他毫不留情的將其推開。
正如昔日三拜而入般,有些事,必須要他自己親自完成。
可隨著雙方距離的不斷逼近,嬴渠梁心中的恐懼也就越大,他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秦國未來希望的餘朝陽…
就這般簡單的死了。
直到棺木板被推開前,嬴渠梁心中都還有著一絲僥幸,萬一是他們認錯了呢?
其實死的不是餘朝陽,而是其他人呢?
儘管這種可能微乎其微,可,萬一呢?
帶著希冀,嬴渠梁緩緩推開那沉重的棺木板,映入眼簾的…
是一具無頭男屍。
那柄熟悉的羽扇,此刻就靜靜躺在屍體旁,儘管沒有腦袋,可那萬分熟悉的打扮還是讓嬴渠梁一眼就認了出來。
正是餘朝陽!
撲通。
一聲脆響,嬴渠梁當即癱瘓在地,掩麵痛哭不止。
很快,得到消息的公孫鞅駕馬駛來,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道讓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翻身下馬,公孫鞅直愣愣跪在嬴渠梁麵前,聲音發顫道:“秦公…是鞅辜負了你。”
“是鞅沒能保住他。”
嬴渠梁抬頭,可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發須皆白的麵龐。
如今一夜白頭的公孫鞅,又哪還有曾經意氣風發模樣,分明就是一位垂垂老矣的老翁!
嬴渠梁罕見失神,倒也沒有出言相勸,畢竟他自己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又有什麼資格勸公孫鞅放下仇恨呢?
血債就得血償,殺人就得抵命,總要有人為這場事故買單不是?
君臣四目相對,皆從對方眼中看懂了含義,可還不等下去商討,就瞧見滿臉焦急的景監突然闖了進來,對著贏虔竊竊私語。
贏虔麵色一變,連忙小跑上來道:“渠梁,江餘生了。”
“不過情況不是很好,胎兒逆生…”
逆生通常表示胎位不正導致的難產,手足先見,一個搞不好就是一屍兩命。
聽到這話,嬴渠梁公孫鞅皆是麵色齊變,當即翻身上馬狂奔。
這可是餘朝陽最後的子嗣,絕不能出問題!
郎官開路,衛士隨行,一路暢通無阻。
當抵達太傅府時,四周早已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
這些從餘家鄉出來的男女老少們,如同一道堅實的城牆,死死圍著最中心的那道建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