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見嬴駟如此模樣,任憑餘朝陽何等鐵石心腸,也在此刻驟然一軟,痛苦萬分。
原本隱隱埋怨的情緒也在此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濃厚愧疚。
心關難過,嬴駟他…已經儘力了。
是他能力不夠,沒能讓秦軍在大梁立住腳跟,不然情況或許會有所不同。
他就這樣遠遠的觀望著,寢宮氣氛也在此刻降至冰點,旁人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還是禦醫鼓起勇氣,作揖道:“相,相國。”
“君上此乃心病,您出征這段時間,君上用刃割手高達十餘次,每次無一不是血肉模糊,深可見骨,舊傷未愈便又添新傷。”
“此外,君上還…”
禦醫聲音越來越小,到了最後甚至連聽都聽不清楚。
因為真深究下來,嬴駟的問題他這位禦醫首當其衝,一但遷怒就是三族消消樂。
可眼下餘朝陽哪有心思管禦醫心裡的小九九,隻是揮了揮手讓其退下。
旋即深吸口氣,緩步的朝著嬴駟走去。
直到近在咫尺,餘朝陽這才看清那埋在雙膝之間的麵龐。
頭發成團成結,隱隱散發著一股血腥味,麵色慘白無血色,嘴唇乾裂至極。
就連嬴駟最引以為傲的眼神,都在此刻麻木而空洞。
不過數月時光,好似換了個人。
再也不見曾經的睥睨與雄心壯誌。
反倒像一隻被逼入絕境的小白兔,言行舉止都充滿了惶恐不安。
餘朝陽想要握住嬴駟大手,可對方卻像是觸電了一樣猛然抽回,遍布血絲的雙眸驚然抬起。
“不喝!”
“寡人不喝!”
“滾!都給寡人滾!”
“不然寡人定派相國滅你家國!”
餘朝陽聽在耳裡,痛在心裡,用力的把嬴駟攬入懷中,手掌輕輕拍打在對方後背,聲音發顫道:“君上,是我啊…”
“我是餘朝陽,是您的相國。”
“魏國已經亡了,從今往後再也不會侵犯大秦。”
“相,相國?”
嬴駟一楞,旋即貪婪的嗅著空氣中氣味,直到確認身份。
然而接踵而至的,卻是嬴駟的嚎啕大哭。
哭聲尖銳而刺耳,又像是包含了世間萬般情緒般。
就很難想象,一國之君會蜷縮在另一位男人懷裡嚎啕大哭。
男兒不是不流淚,隻是未到傷心處。
如此真情流露,又怎能令人不為之觸動呢?
兩人就這樣抱著,好像什麼都說了,卻好像又什麼都沒說。
直到兩炷香後,剛剛還嚎啕大哭的嬴駟驟然平靜下來。
原本慘白的麵色,也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程度迅速紅潤。
這一幕,餘朝陽見過太多太多次。
他的心,也在此刻提到了嗓子眼。
在他無助的眼神中,嬴駟先是起身洗漱了一番,然後在侍從的幫助下換了一身行頭,或許衣物太過緊繃,他又自己一個人寬衣解帶了一番。
最後,他拇指食指沾了些許清水,輕輕撚了撚翹著的胡須。
做完這一切,嬴駟又遣人搬來一張案板,親自為餘朝陽沏茶倒水,嘴角勾勒著一抹淺笑:
“王,就得有王的死法。”
“寡人現在…前所未有的輕鬆!”
“相國,請!”
滾燙的茶水冒著熱氣,卻擋不住餘朝陽那雙滿含熱淚的眼眶。
他明白…這不過是嬴駟最後的回光返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