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篝火將儘,隻餘暗紅的炭火在夜風中明滅,如同疲憊的眼。溪水的泠泠水聲成了唯一的背景音,衝刷著方才的驚悸與血腥。濕熱未退,夜梟的啼鳴自遠方林間斷續傳來,帶著特有的詭譎。
莎麗被箍在黑小虎懷中,身體依舊微微顫抖,但先前那種狂亂的扭動和充滿殺意的囈語已然平息。迷魂瘴的甜膩被夜風吹散大半,體內魔紋的反噬在黑小虎笨拙卻持續的拍撫與魔軀散發的霸道暖意下,如同被強行安撫的凶獸,雖未馴服,卻也暫時蟄伏。眉心那點翠綠光芒雖黯淡如豆,卻頑強地搏動著,在黑暗中指引著微弱的生機。
她並未完全清醒,意識仿佛沉在冰冷的泥沼深處。隻有身體的本能,在劇痛與寒冷的間隙,貪婪地汲取著身後這具滾燙魔軀散發的、帶著硫磺與血腥氣息的熱源。冰冷的額頭無意識地抵著他布滿新生魔紋的頸窩,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拂過他鎖骨處堅硬的線條。
黑小虎背靠著一塊巨大的溪石,暗金龍爪搭在膝上,爪尖魔焰收斂,隻餘一點微光警惕著四周。另一隻手臂依舊僵硬地環抱著莎麗,那生澀的拍撫早已停止,手掌虛虛地覆在她微涼的脊背上,仿佛一塊沉重的烙鐵,放下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懷中軀體的柔軟與脆弱,透過單薄的殘破衣衫清晰地傳來。她微弱的呼吸拂過頸側,帶著一絲濕熱的潮氣,如同羽毛搔刮著他從未向人敞露過的要害之地。一種陌生的、帶著灼熱溫度的緊繃感,從被她額頭抵住的頸窩蔓延開來,順著脊柱一路向下,讓他整個魔軀都變得僵硬異常。
他紫黑色的魔瞳低垂,目光落在莎麗近在咫尺的側臉上。炭火的餘燼在她蒼白的肌膚上投下跳動的光影,長睫低垂,在眼瞼下投出脆弱的扇形陰影,乾裂的唇瓣微微張著,如同離水的魚。白日裡那深入骨髓的恐懼與憎恨,此刻在昏迷的脆弱中,被一種近乎依賴的蜷縮姿態取代。
這姿態,比任何攻擊都更能擾亂他的心神。
一絲煩躁的戾氣在眼底掠過。他猛地彆開臉,下頜線繃緊如刀鋒,強迫自己將目光投向溪水對岸那片被夜色吞沒的、影影綽綽的密林。影閣的爪牙如同附骨之疽,方才的迷魂瘴與毒針隻是試探。此地不可久留。
然而,懷中這具溫軟卻沉重的“累贅”,還有她左臂那依舊猙獰、在濕熱環境下極易惡化的傷口,都讓這三百裡的歸途變得如同跨越刀山火海。
就在他心緒翻騰、權衡利弊之際,懷中的人忽然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水…”一聲細若蚊蚋、帶著極致乾渴的呻吟,如同遊絲般從莎麗乾裂的唇間溢出。
黑小虎身體猛地一僵!覆在她背上的手掌瞬間收緊!
莎麗並未睜眼,隻是無意識地、艱難地舔了舔乾裂出血的唇瓣。眉心翠綠的光芒微弱地閃爍了一下,仿佛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
短暫的僵硬後,黑小虎的暗金龍爪動了。他並未起身,隻是將爪尖探向身側潺潺流淌的溪水。魔元微吐,一股清澈的溪流如同被無形之手牽引,化作一道纖細的水線,淩空而起,懸停在他爪尖上方寸許,彙聚成一團雞蛋大小、微微蕩漾的清澈水球。
他低頭,紫黑色的魔瞳凝視著莎麗乾渴的唇。眼中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掙紮——是粗暴地捏開她的嘴灌進去?還是…
片刻,他伸出另一隻相對完好的左手。拇指指腹帶著一絲猶豫,極其笨拙地、輕輕撬開她緊抿的乾裂唇瓣。這個動作讓他渾身肌肉都繃緊了,仿佛在拆解一件極其危險的機關。
然後,他操控著那團懸浮的水球,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將一縷細若發絲的清涼水流,滴入她微啟的口中。
第一滴水落在乾涸的唇舌上。
莎麗喉嚨裡發出一聲極其細微的、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的滿足嗚咽。她無意識地微微仰起頭,本能地追逐著那縷甘泉,唇瓣甚至輕輕吮吸了一下觸碰到的、他帶著薄繭的拇指指腹!
轟——!
一股難以言喻的、帶著強烈酥麻感的電流,猛地從拇指被吮吸的觸點竄遍黑小虎全身!那感覺比肩胛毒針的侵蝕更迅猛,比萬蠱噬身更陌生!他如同被天雷劈中,整個魔軀瞬間僵直!操控水流的魔元險些失控!
紫黑色的魔焰不受控製地從他體表“轟”地竄起尺餘高,將周圍映照得一片妖異!暗金龍爪下意識地收緊,險些捏碎掌中的水球!
懷中的莎麗似乎被這驟然升騰的魔焰和驟然收緊的力量驚擾,發出不滿的、如同貓兒般的細微哼聲,身體不安地扭動了一下,更深地往他懷裡鑽去,仿佛在尋找更安穩的港灣。
黑小虎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魔焰在周身狂亂地明滅,映照著他魔紋密布的臉上那罕見的、近乎呆滯的神情。頸窩處是她溫熱的呼吸,胸口是她微微起伏的柔軟,指尖殘留著那濕潤而柔軟的吮吸觸感…無數陌生而強烈的感官衝擊,如同狂暴的洪流,瞬間衝垮了他引以為傲的冰冷意誌!
他猛地閉上眼!紫黑色的魔焰被他強行壓回體內!胸膛劇烈起伏,如同拉破的風箱!暗金龍爪死死攥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楚,才勉強壓製住那幾乎要破體而出的、名為“慌亂”的陌生洪流。
許久,他才緩緩睜開眼。魔瞳深處那翻騰的紫黑色火焰沉澱下去,化為一片深不見底、卻暗流洶湧的寒潭。他低頭,看著懷中再次陷入昏沉、毫無所覺的莎麗,目光複雜到了極點。
他再次操控水流,這一次更加小心翼翼,避開了所有觸碰,隻將清涼的溪水緩緩滴入她口中。動作依舊生硬,卻帶上了一種近乎屏息的專注。
喂完水,他沉默地扯下最後一小塊乾淨的裡襟,浸入冰冷的溪水。然後,他拿著這塊濕冷的布片,遲疑了片刻,最終,帶著一種近乎自虐般的僵硬,極其緩慢地、輕輕地,擦拭她乾裂唇瓣上沾染的血跡和泥汙。
篝火的餘燼徹底熄滅。清冷的月光終於掙脫了烏雲的束縛,如銀紗般傾瀉下來,灑落在溪畔相擁禁錮?)的兩人身上。黑小虎背靠溪石,懷中抱著昏睡的莎麗,暗金龍爪搭在她身側,如同守護珍寶的凶獸,又像囚禁飛鳥的牢籠。他仰頭望著天邊那輪冷月,紫黑色的魔瞳深處,冰冷與那絲陌生的悸動無聲交織,如同這湘西的夜,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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