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暗河的咆哮如同無數困獸在深淵中嘶吼,永不停歇,震得莎麗腳下的岩石都在微微顫抖。冰冷的、飽含水汽的風,帶著濃重的腐朽氣息,一陣陣地從下方那深不見底的黑暗裡卷上來,撲打在臉上,刺骨的寒意瞬間穿透了單薄的衣衫。
莎麗下意識地收緊了扶著黑小虎臂膀的手,仿佛這樣就能抓住一點實在的依靠,抵擋眼前這超越想象的蒼茫與死寂。
對岸,那座龐大得令人窒息的黑色祭壇,如同沉睡了億萬年的洪荒巨獸,沉默地鑲嵌在布滿嶙峋鐘乳石和厚重苔蘚的垂直岩壁之中。
它完全由某種巨大的、未經雕琢的黑色岩石壘砌,每一塊都像凝固的、最深沉的黑夜。層層疊疊向上堆壘的梯形結構,帶著一種原始而蠻橫的力量感,直插向上方同樣被黑暗吞噬的穹頂。
祭壇表麵覆蓋著厚厚的、顏色詭異的墨綠苔蘚和濕滑的藤蔓植物,但那些苔蘚和藤蔓之下,無數巨大而詭異的浮雕頑強地顯露出來——扭曲升騰的火焰仿佛在無聲燃燒,形態猙獰的異獸在石壁間若隱若現。
仰天咆哮的巨大人形透出遠古的悲愴,還有……無數雙巨大、空洞的眼睛,密密麻麻地布滿石壁,以一種亙古不變的冰冷姿態,俯視著深淵,俯視著渺小的闖入者。
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和壓迫感,沉甸甸地壓在莎麗的心頭,讓她呼吸都變得艱難。這絕非善地!它散發出的氣息太過古老、太過沉重,帶著一種非生非死的冰冷意誌,仿佛連接著某個早已被時光遺忘的禁忌深淵。
“聖火祭壇……”
身邊,黑小虎嘶啞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音節都帶著靈魂撕裂般的顫抖。他像一尊被瞬間抽走了所有支撐的泥塑,僵硬地矗立在平台邊緣,身體篩糠般地抖動著。
那雙因重傷失血而黯淡的眼眸,此刻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光,死死地、貪婪地黏著在對岸那龐大的黑色輪廓上,仿佛要將它熔鑄進自己的靈魂深處。震驚、狂喜、一種近乎頂禮膜拜的虔誠狂熱……
還有一絲莎麗無法理解的、深埋在血脈骨髓裡的悸動與……恐懼?這些極端矛盾的情緒在他臉上瘋狂交織、衝撞,讓他那張失血慘白的俊美麵孔扭曲出一種近乎妖異的神采。
“傳說……是真的……”他喃喃著,聲音破碎在暗河的咆哮裡,眼神渙散又極度專注,像一個跋涉了千百年、瀕臨絕望的朝聖者,終於看到了傳說中的聖地,卻又被這神跡的突然降臨擊潰了心智。“明教……失落的地心聖壇……竟在……金鞭溪之下?!”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牽動了左臂的傷口,劇痛讓他悶哼一聲,身體劇烈地一晃,幾乎栽倒。但那股源自血脈深處的、無法抗拒的召喚力量壓倒了一切!他猛地掙脫了莎麗攙扶的手,完全不顧身體的虛弱和傷痛,踉蹌著,如同一個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的提線木偶,帶著一種近乎獻祭般的決絕,朝著平台邊緣那咆哮的暗河深淵,不管不顧地就要邁下去!
“黑小虎!你瘋了!”莎麗魂飛魄散,失聲尖叫,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口。在那千鈞一發之際,她完全是憑借本能的反應,猛地撲上去,雙臂死死地環抱住黑小虎的腰,用儘全身力氣向後拖拽!
“放開!”黑小虎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冒犯神明的狂怒和不容置疑的霸道。他僅存的右臂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狠狠向後一肘撞在莎麗的肩窩!
劇痛襲來,莎麗眼前一黑,痛哼一聲,環抱的手臂本能地鬆脫了一瞬。黑小虎趁此機會,竟又向前踉蹌了一步,半隻腳已經懸空!下方洶湧的暗河卷起的冰冷水汽,瞬間打濕了他的靴子和褲腳。
死亡的陰影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入骨髓。莎麗心中那股被壓抑的倔強和怒火轟然爆發!她顧不上肩頭的劇痛,再次拚死撲上,這一次不再是環抱,而是用儘畢生所學,閃電般出手扣住黑小虎右臂的曲池穴和肩井穴!同時身體下沉,死死抵住他的後背,雙腿如同紮根般釘在濕滑的岩石上。
“給我回來!”莎麗的聲音嘶啞尖利,帶著一種豁出性命的狠勁,手上力道猛催!
“呃!”黑小虎悶哼一聲,手臂瞬間酸麻無力。穴道被製,加上重傷後的極度虛弱,他積聚起的那股蠻橫力道如同被戳破的氣球,驟然泄去。身體被莎麗硬生生向後拖離了邊緣,踉蹌著後退幾步,腳下一軟,重重地跌坐在地。他大口喘著粗氣,眼神依舊死死盯著對岸的祭壇,但狂熱之中終於摻雜了因劇痛和脫力而產生的短暫茫然。
“你……找死!”他喘息稍定,猛地抬頭瞪向莎麗,那眼神凶狠得如同被奪食的孤狼,帶著上位者被忤逆的暴怒,還有一絲被窺見內心軟弱的羞惱。
莎麗毫不退縮地迎上他的目光,胸口劇烈起伏,肩頭的疼痛和方才的驚懼讓她臉色蒼白,但那雙紫雲劍主特有的明澈眼眸裡,此刻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和不容置疑的堅持:“找死的是你!看看下麵!”她指著那如同銀色惡龍般奔騰咆哮的暗河深淵,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那是什麼河?那是催命符!你這副樣子,下去就是粉身碎骨!骨頭渣子都彆想找到!”
她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河水,狠狠澆在黑小虎滾燙的狂熱上。他下意識地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渾濁的河水裹挾著巨大的、看不清形狀的漂浮物,在狹窄的河道中瘋狂撞擊著兩岸的岩石,發出沉悶如雷的巨響。河水湍急得令人心悸,水麵上翻滾著一個個致命的漩渦,深不見底,隻看一眼就足以讓任何清醒的人心生絕望。一股後怕的寒意終於遲來地竄上他的脊椎,讓他發熱的頭腦稍稍冷卻了一絲。
“聖壇……”他低啞地重複著,眼神裡的狂熱並未完全退去,反而沉澱為一種更深沉、更執拗的渴望,如同烙印在靈魂上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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