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意外的是,重劍並沒有抗拒他的動作,反而發出了一陣極其輕微的嗡鳴聲。那聲音既像是孢子囊破裂時的輕微響動,又像是一個嬰兒在黑暗中發出的輕笑,讓人毛骨悚然。
薛羽的目光越過眼前的重劍,落在了七米之外的火堆上。原本熊熊燃燒的火堆此刻隻剩下了暗紅色的餘燼,仿佛是被那三聲悶爆所驚嚇,失去了繼續燃燒的勇氣。而在火堆旁邊,三具屍體並排躺著,他們分彆是爆破手老秦、通信員小莊和女軍醫林桉。三人額頭各有一個焦黑圓孔,像被瞬間汽化的彈孔,卻沒有血。雪依舊潔白,仿佛死亡隻是被輕輕擦除。
更詭異的是,眾人手裡的槍管冰涼,毫無擊發痕跡。
薛羽緩緩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用指背輕輕地觸碰了一下林桉的頸動脈。那皮膚觸感柔軟,宛如羊脂白玉一般,但仔細觀察卻能發現上麵覆蓋著一層極其細微、肉眼幾乎難以分辨的灰白色菌絲。
他像是觸電般迅速縮回手指,隻見指腹上沾染了幾粒孢子粉,在雪光的映照下,這些孢子粉宛如死星的塵埃一般,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薛羽的聲音低沉而凝重,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向眾人解釋:“不是槍,是孢子。”他的語氣異常肯定,似乎已經對這種情況有了深入的了解。
“高緯度雪原真菌,這種真菌在低溫環境下會進行裂殖,釋放出大量的孢子。當這些孢子被吸入人體後,會刺激嗅球杏仁核前額葉通路,從而誘發一種被瞄準的體感錯覺。”薛羽繼續說道,他的聲音在這冰天雪地中顯得格外清晰,“恐懼會被無限放大,交感神經會因過載而失去控製,進而導致幻聽、幻視等症狀的出現,甚至可能引發集體自戕的行為。”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略微顫抖了一下,補充了一句最令人絕望的話:“我們和被黃鼠狼催眠的雞沒有什麼區彆,都隻是被信息素嚇癱的哺乳動物罷了。”
然而,現場一片死寂,沒有人反駁他的話,也沒有人能夠完全相信他所說的一切。畢竟,他們確實“聽到”了那三聲清脆的槍響,也“看到”了悠然那柄重劍如同被神明隨手放下的天平一般,高懸在薛羽的脖子上方,隨時都可能落下。
他們用帳篷布緊緊地包裹著屍體,仿佛這是一種最後的安慰。軍綠色的布料在雪粉的覆蓋下,迅速地失去了原本的顏色,變得灰白,就像是提前準備好的裹屍袋一樣。
薛羽背著老秦,他的身體沉重得像一座山,每一步都讓薛羽感到吃力。另外兩個人則各自抬著一具屍體,他們的步伐顯得有些踉蹌,似乎隨時都可能摔倒。
雪已經沒過了膝蓋,每一步都像是要拔掉一根深深釘進骨髓的冰錐,寒冷和疼痛讓他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回程的路,來時隻有短短三公裡,但此刻卻顯得無比漫長,仿佛一生都走不完。沒有人說話,隻有風聲在呼嘯著,它似乎在替眾人發言。當風聲掠過耳畔時,就像是無數細小的牙齒在啃噬著鼓膜,帶來陣陣刺痛;而當它鑽進衣領時,又像是死者的手指在試探著他們的體溫,讓人毛骨悚然。
偶爾,有人會不小心踩到埋在雪裡的金屬殘片,發出“哢啦”一聲脆響。這聲音在寂靜的雪地裡顯得格外突兀,所有人都會同時停下腳步,就像是被同一根線拽住的木偶一樣。他們會緊張地四處張望,確認隻是一塊廢鐵後,才會繼續機械般地抬腿,繼續艱難地前行。
在這漫長的歸途中,他們彼此之間沒有交流,甚至連眼神的交彙都很少。說什麼呢?說“下一個自戕的會不會是我”?還是說“也許我們早已經死了,現在走路的隻是一群被真菌操縱的傀儡”?在極端的恐懼麵前,語言變得如此蒼白無力,失去了它應有的重量。
雪突然變得異常猛烈,不再是輕盈的雪花,而是如撕碎的棉被般巨大的雪片,紛紛揚揚地砸落下來。這些雪片仿佛擁有無窮的力量,瞬間將三具屍體覆蓋,形成了三個白色的墳包。
就在這時,薛羽的右耳突然傳來一個極其細微的聲音:“你確定……你是醒著的?”這聲音仿佛來自幽冥地府,讓他渾身一顫。他猛地側過頭去,耳廓擦過自己的肩章,然而除了漫天的飛雪,他什麼也沒有看到。
然而,那詭異的聲音並未停止,它如同幽靈一般,悄然轉移到了薛羽的左耳:“也許孢子隻是一把鑰匙,真正開槍的,是你們自己。”這句話如同一道閃電,劃破了薛羽腦海中的迷霧,讓他的思緒瞬間清晰起來。
他的喉結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一股酸液湧上舌根,那是恐懼和震驚交織的味道。他想起了在雲南山區時,那些食用了見手青而中毒的人們。他們在中毒後,會看到滿屋子的小人在跳舞,即使在清醒後,他們仍然堅信這些小人是真實存在的。他們的理由是:“幻覺怎麼可能讓所有的細節都對得上呢?”於是,他們繼續食用見手青,繼續看到那些跳舞的小人,直到最終肝臟和腎臟衰竭。
“我們會不會也一樣?”這個念頭如同冰錐一般,從薛羽的腦殼頂端直插下來,讓他的身體猛地一顫。
黃昏時分,軍區外圍營地的旗杆孤零零地矗立著,那是一根半截折斷的合金管,上麵挑著一麵被子彈撕裂得不成樣子的藍色旗幟。在狂風大雪中,這麵旗幟就像溺水的海妖一般,無力地舞動著。
他們把屍體並排放置在旗杆下,這些屍體都被白色的裹屍布緊緊包裹著,仿佛是一群沉睡的幽靈。薛羽緩緩蹲下身子,他的動作輕柔而謹慎,仿佛生怕驚醒這些沉睡的靈魂。他用手中的刀,小心翼翼地割開裹屍布的一角,然後輕輕地將其揭開。
隨著裹屍布的揭開,林桉的麵容逐漸展現在薛羽的眼前。她的睫毛上凝結著一層薄薄的冰霜,宛如冰雕般脆弱。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她的嘴角卻詭異地向上翹起,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一個極其私密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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