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成平侯府的晨霧還沒散,江聞鈴的臥房就亮著燈。
看著江聞鈴一點點收拾行禮,玉柔夫人含著淚,問:“非走不可嗎?”
江聞鈴久違地抱了抱母親:“陛下說了,治好西北軍,才能證明成平侯府有能力持兵權。”
她怎會不懂?
那支西北軍是夫君江徐風用命換來的根基,兒子是獨苗,若是推托不去,侯府遲早要被摘了頂戴。
玉柔都懂,可難以割舍,是人之常情。
江聞鈴撫摸玉柔夫人的肩膀,輕聲道:“今日,娘就好好休息,不用送了。”
他怕看見母親在城樓上哭,更怕自己忍不住回頭。
玉柔夫人咬著唇沒說話,隻是幫他把箱蓋扣好,銅鎖“哢嗒”一聲落了鎖,像把心事也鎖在了裡麵。
窗外的天漸漸亮了,晨光透過窗紙照進來。
這時,管家叩門道:“侯爺,舒輕紡求見。”
“讓她進來。”
舒輕紡掀簾進來時,見玉柔夫人正用帕子擦眼角。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與江聞鈴拉開半臂距離,垂手站著,規規矩矩行了個禮:“見過侯爺,見過夫人。”
“侯爺,照影夫人讓我來傳信,說近日安平侯府雜事頗多,不料能否相送,但祝侯爺一路順風,早日歸來。”
江聞鈴的心一縮,這疼來得巧,正好斬斷了他這些不該有的心思。
他的聲音還帶著些晨啞,自嘲地笑笑:“無妨,有勞舒姑娘了。”
舒輕紡看出他眼底的失落,垂下眼眸,點頭應:“夫人也是怕侯爺空等無人,誤了時候,並無他意,輕紡告辭。”
江聞鈴看著她遠去的背影,不由地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他不過是個朋友,她根本沒理由為他送行。
此刻托人傳信,已是有心。
玉柔抿唇一笑,撫他的肩膀:“這世上,遺憾和錯過,都是強加的。我不止一次後悔,你爹去岷州時,我未能送行,未能見他最後一麵。”
“娘?”
“可我想明白了,我們這一生,都在不斷地責怪自己,何苦呢?”
江聞鈴看向窗外,晨霧漸漸散了,遠處傳來打更人最後的梆子聲。
他知道,該啟程了。
江聞鈴翻身上馬時,晨光剛漫過城樓的垛口。
他穿了件玄色騎裝,領口袖口繡著暗紋銀線,襯得肩背愈發挺拔。
發帶被風掀起一角,露出額前幾縷碎發,少年氣混著武將的英氣,在人潮裡格外打眼。
身後的隨從早已整隊待命,玄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
城門下擠滿了送行的人,婦人抱著孩子抹淚,老者往子弟懷裡塞著乾糧,哭喊聲、叮囑聲混在一處,像鍋煮沸的粥。
他勒住馬韁,目光不自覺地往街角瞟。
那裡的青石板被往來的腳步磨得發亮,晨露還沒乾透,映著天光閃閃的。
若是她來,裙角定會沾些濕痕吧……
“侯爺,時辰差不多了。”副將在一旁低聲提醒,手裡的馬鞭輕叩著靴底。
江聞鈴“嗯”了一聲,指尖卻在韁繩上多繞了半圈。
他想起昨日在溫府月亮門後,她抬頭時眼裡的惆悵,像落了層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