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富貴大叔再次來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下了整整一天的雪還是沒有停。
這個時節的雪早已經沒有了數九寒天的那種淩冽,也不是漫天飛舞的雪花,而是無數細細密密的粗糙雪粒子,落在臉上隱隱的疼。
雪粒子剛一落地就開始融化,緊接著又被剛剛落下的雪粒子覆蓋。一腳踩上去的時候,不是那種“咯吱咯吱”的積雪聲,反而是“噗嗤噗嗤”的悶響。
雪粒子一邊落下一邊融化,視野範圍之內一片蒼茫,活像是被砂紙打過的毛玻璃。
“我早就說過自己沒事兒,傑哥哥偏偏還要我住院觀察幾天,純粹就是浪費時間。”柔柔揮舞著那張薄薄的紙片子——那是一份“出院書”:“我已經可以出院了,富貴大叔你可以放心了吧?”
自從柔柔“出事”以後,富貴大叔每天都要來探望一次,而且每次來都不空手,光是買的各種水果和營養品就有一大堆。
柔柔是在木器廠被“砸壞了腦殼兒”,所以富貴大叔總是覺得自己有責任,總是在為柔柔的“傷勢”揪心:畢竟這麼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真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豈不是要愧疚一輩子?
好在柔柔終於“沒事兒”了,富貴大叔也就放心了:“這幾天呀,我是吃不香睡不好,唯恐丫頭有什麼意外。現在好了,總算可以出院了……啥也不說了,把咱們的車開過來,先送柔柔回家再說。”
“富貴大叔買車了?”
“我這個年紀的人,還買什麼車哦?”富貴大叔憨憨的笑著:“車是人家四娃子的,我臨時借來開一開而已。”
富貴大叔借來的這輛車,其實就是一輛老式的“大金杯”麵包車。這輛車顯然已經有些年頭了,車身上滿是剮剮蹭蹭的痕跡,而且後排的座椅已經拆卸下來。
這玩意看起來雖然破破爛爛的,卻非常的實用,不僅可以用來載客,還能直接當“小貨車”使用,真是方便極了。
“剛好可以坐富貴大叔的車回去。”劉曉傑很有氣勢的一揮手:“啥也彆說了,大家上車吧。”
這輛破金杯雖然很大,但卻沒有後排座椅,而且車廂裡裝著很多雜七雜八的工具,斧子啊、鑿子啊什麼的,還有些亂七八糟的電動工具和一些乾活時需要用到的配件,所以大家隻能委屈巴巴的蜷縮在車廂裡。
車子已經發動起來了,就在柔柔準備坐上副駕駛位置這個唯一的“座椅”之時,忽然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呼喚:“柔柔,出院啦?”
回頭一看,是那位和善的“鄰家大哥”。
這位“鄰家大哥”穿著病號服,手裡舉著一把傘,似乎正在散步,看到柔柔要出院就主動過來打了個招呼。
“大哥,你好,我要出院了。”
“出院了好,出院了好哇。”鄰家大哥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魚尾紋瞬間就舒展開了:“以後再也不用做康複治療了,希望你永遠都不要再到醫院來了。”
“大哥,你好好治療,爭取儘快康複。”
“好的,好的。”這位鄰家大哥的笑容淳樸而又自然,他正要再對柔柔說幾句祝福的話語,忽然就看到了蜷縮在車廂裡的劉曉傑,臉上的表情頓時一僵。
在這位鄰家大哥那模糊的記憶當中,劉曉傑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想當初,就是就劉曉傑曾經和這位“鄰家大哥”共同搭乘了同一輛黑出租,並且在陰差陽錯之下和他調換了手提包,所以這位“鄰家大哥”對於劉曉傑的印象非常深刻。
但他那早已經嚴重碎皮化的記憶,隻是讓他對劉曉傑這個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始終想不起到底在什麼地方見過。
他用呆滯的目光盯著劉曉傑看了足足有三秒鐘,努力在腦海中“搜索”著,卻一直都想不起來,隻是單純覺得和這個人似乎有過什麼交集。
僅此而已。
“大哥,我得走了。”
柔柔的聲音,把他從回憶當中拉回了現實,這位“鄰家大哥”朝著柔柔笑了笑:“走吧,走吧。”
就在柔柔準備把放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工具包挪開之時,也不知是沒有拿穩還是彆的什麼原因,工具包裡的那柄木工斧竟然掉落下來。
雖說這位“鄰家大哥”的記憶早就已經模糊難辨,但多年來勤學苦練的底子卻一點都沒有減少,甚至早就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
他順勢抬腳,以一個極其敏捷的動作,用腳背將那柄木工斧往上一挑,然後一把淩空握住了木工斧的手柄,笑嗬嗬的把木工斧放到了車廂裡,還笑嗬嗬的說了一句:“小心些,這麼鋒利的東西彆砸到腳哦。”
“大金杯”駛出了醫院的大門,蜷縮在車廂裡的關義依舊對剛才那位“鄰家大哥”念念不忘:“柔柔,那人是誰呀?你們好像很熟的樣子……”
“那我的一個病友。”
“病友?他的動作快捷準確,比行雲流水還要行雲流水,怎麼看也不像是個病人。”
“他真的有病,而且病的不輕。”柔柔指了指自己的腦殼:“他這裡有毛病,失憶的非常嚴重,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
“這不對吧?”關義忍不住的追問了一句:“住院肯定是需要身份證的,既然有身份證怎麼會不知道是誰呢?”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正他一直在口口聲聲的說不知道是誰。”
住院確實需要身份證,要不然怎麼建立病曆檔案?
既然有身份證,怎麼還不知道自己是誰呢?
這看似是一個悖論,其實非常簡單:以“鄰家大哥”所從事的職業,肯定會竭力隱藏自己的身份,隨身攜帶的身份證多半就是假的,所以才會出現明明有身份證的情況也不知道自己是誰的狀況。
關義永遠都不可能想到這一點,反而是笑嗬嗬的對劉曉傑說道:“傑子,剛才這個人一直都在盯著你看,你也在盯著人家看,你們認識?”
“不認識。”劉曉傑先是搖了搖頭,然後又用不確定的語氣說道:“我應該不認識這個人,但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似的……”
劉曉傑和這位“鄰家大哥”僅僅隻是共同乘坐過同一輛黑出租而已,說到底也不過是“一麵之緣”罷了,而且那還是在好幾個月之前,早就已經記不得了……
喜歡市井大亨請大家收藏:()市井大亨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