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生最後那句低語,如同驚雷般在穆之心頭炸響!“龍息”!師傅竟然一眼就看出了林汐月身上殘留的、與龍主短暫接觸後留下的微弱氣息?!這份洞察力,無愧於天雲門掌門、江湖四大宗師之一的身份!
屋內瞬間落針可聞。藥王穀弟子們噤若寒蟬,赫連城強忍著劇痛,眼神銳利地盯著慕雲生,王久更是嚇得縮在穆之身後瑟瑟發抖。隻有昏迷的林汐月和慕婉兒對此毫無所覺。
穆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上前一步,對著慕雲生深深一揖,姿態恭敬至極:“師傅!弟子不肖,累及師妹重傷,更…更牽連甚廣,陷於危局,懇請師傅責罰!”他沒有直接回答關於“龍息”和林汐月身份的疑問,而是先請罪,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慕雲生深邃的目光落在自己這位關門弟子身上。看著穆之疲憊不堪卻依舊挺直的脊梁,看著他眼中那份深沉的愧疚和破釜沉舟的決絕,慕雲生眼中那如同實質般的怒火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難明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他太了解自己這個徒弟了,若非遇到天大的麻煩,絕不會如此狼狽,更不會讓婉兒傷成這樣!
“責罰?”慕雲生的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清越溫潤,卻帶著山嶽般的沉重,“責罰能讓婉兒的傷立刻痊愈?能讓這位壯士體內的‘寒螭吻’自行消散?能讓這位姑娘體內的‘青蚨引’隱患消除?”他一連三問,目光掃過屋內重傷的三人,最後定格在林汐月蒼白的臉上,那絲疑慮並未消散。“穆之,你是我天雲門的弟子,更是朝廷欽命的巡鹽禦史!你告訴為師,這臨江城的渾水之下,到底藏著什麼?婉兒這一刀,又是為誰而擋?這位姑娘…又是何人?她身上的‘龍息’,絕非尋常!”
壓力如山般襲來!穆之知道,在師傅麵前,任何敷衍和隱瞞都毫無意義,隻會加深猜忌。他心念電轉,迅速權衡利弊。
“師傅明鑒!”穆之再次躬身,聲音低沉而清晰,“師妹是為保護阿月姑娘而傷。阿月…她的真實身份鎮北侯,林汐月!”
“鎮北侯林汐月?!”饒是慕雲生心性修為已臻化境,此刻也不禁動容!他深邃的目光再次投向昏迷的林汐月,這一次,帶著深深的震驚和了然!“原來是她…難怪…難怪會有‘龍息’殘留…難道那老家夥竟未也死?!”顯然,他對當年北境的懸案並非一無所知。
穆之趁熱打鐵,用最簡潔的語言,將林汐月被至親林修閒)和武王李繼聯手暗害、身受重傷、被自己所救、直到鹽倉遭遇龍主等關鍵信息快速道出。他隱去了王拾的秘密和王久的特殊,隻說是自己身邊一個隱藏的高手在關鍵時刻出手相助,但也因消耗巨大而暫時無法行動指向癱軟的王久)。同時,他重點強調了赫連城為保護林汐月身中劇毒,以及林汐月體內青蚨引隱患未除的緊迫性!
“龍主…果然是他!”慕雲生聽到這個名字,眼中精光一閃,印證了之前的猜測。他緩緩踱步,清臒的臉上神色變幻。鎮北侯的生死之謎、武王李繼的野心、“肖”組織的陰影、四大宗師之一的龍主現身江南、還有那神秘的“百鳥巢”…這潭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還要渾!而自己的愛徒和女兒,已經深陷其中!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氣息奄奄的赫連城和昏迷的林汐月身上,又看了看床上重傷的女兒,發出一聲微不可察的歎息。無論這背後牽扯著多大的漩渦,當務之急,是救人!
“寒螭吻,霸道絕倫,非藥王穀‘百草潭’配合陳老鬼的獨門針法不能根除。”慕雲生的聲音帶著決斷,“青蚨引母引未毀,隱患深種,亦需陳老鬼出手,或能尋得一線生機。婉兒傷勢雖穩,但需靜養,藥王穀環境最為適宜。”
他看向穆之,目光深邃:“此地已非久留之地。臨江城風雲詭譎,龍主既現,後續必有滔天巨浪。帶上他們,隨為師即刻啟程,前往藥王穀!”
“藥王穀?”穆之心頭一振!這正是他之前從王拾口中得知的、可能擁有“千年雪蓮心”的地方!若能求得藥王陳百草出手,赫連城和林汐月便都有救了!而且藥王穀地位超然,遠離朝廷與江湖紛爭,是絕佳的避難和療傷之所!
“多謝師傅!”穆之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事不宜遲!”慕雲生行事雷厲風行。他立刻飛鴿傳書,傳訊穀內,準備‘百草潭’和‘清心小築’,告知陳老怪,有‘寒螭吻’與‘青蚨引’之症,需他親自出手!
慕雲生則走到慕婉兒床邊,小心翼翼地將女兒抱起,動作輕柔無比。他又看了一眼昏迷的林汐月,對穆之道:“帶上她。”隨即目光落在赫連城身上,眉頭微皺:“這位壯士體內毒素躁動,移動需萬分小心。”他示意另一名弟子小心攙扶赫連城。
穆之連忙上前,小心地抱起昏迷的林汐月。入手感覺她身體冰涼,氣息微弱,但眉宇間那縈繞的青黑之氣確實淡了許多,隻是臉色依舊蒼白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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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久此刻也勉強鎮定了一些,雖然依舊驚魂未定,但看到慕雲生這如同神仙般的人物主持大局,也稍微安心,連忙跟在穆之身後。
一行人迅速離開小院。此時天色已近黎明,雨勢雖歇,但天空依舊陰沉,街道濕漉漉的。
臨江城門外,早有數輛寬敞堅固、由神駿異常的四匹健馬拉著的烏篷大車等候。車體由堅韌的百年鐵木打造,車輪包裹著厚實的皮革以減震,車簾厚重,顯然是為長途跋涉和隱蔽行蹤而準備。這是天雲門在江南的秘密據點提供的。
慕雲生抱著慕婉兒,上了最前方一輛最為寬大舒適的車駕。穆之抱著林汐月上了第二輛。赫連城被小心翼翼地抬上第三輛,由一名藥王穀弟子貼身照料。王久則忐忑地跟著穆之上了車。慕雲生帶來的兩名氣息沉穩、太陽穴高高鼓起的天雲門核心弟子負責駕馭馬車和護衛。
“出發!目標,藥王穀!全速前進!”慕雲生一聲令下。
“駕!”車夫揚鞭,駿馬嘶鳴。
數輛烏篷大車如同離弦之箭,衝破了黎明前最後的黑暗,沿著官道,向著西南方向的藥王穀疾馳而去!馬蹄踏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發出密集而沉悶的聲響,車輪滾滾,碾碎了夜的寂靜。
穆之坐在車廂內,懷抱著依舊昏迷的林汐月。車廂隨著馬車的奔馳微微搖晃,透過厚重的車簾縫隙,能看到外麵飛速倒退的、籠罩在鉛灰色晨靄中的田野和山巒。一夜之間,天翻地覆。阿月變成了林汐月,王久體內藏著能與龍主對峙的怪物王拾,婉兒重傷,赫連城命懸一線…而他們,正奔赴那傳說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藥王穀,尋求最後的生機。
“師傅,”穆之掀開車簾,對著前方並駕齊驅、同樣掀著簾子的慕雲生低聲道,“藥王前輩…他…”
慕雲生端坐在車中,衣袍紋絲不動,目光望著前方延伸的官道,聲音平穩地傳來:“陳老鬼那個老頑固,脾氣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最厭煩朝廷中人和江湖紛擾。他肯出手,一是看在我這張老臉的份上,二是因為婉兒重傷,三是…你那位赫連兄弟所中的‘寒螭吻’和這位姑娘的‘青蚨引’,都是世間罕見的奇毒絕症,對他那醫癡而言,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他頓了頓,語氣帶上了一絲無奈和提醒,“不過,你需謹記,到了穀中,一切聽我安排,莫要多言,尤其…莫要提及龍主和朝廷之事。陳老鬼與‘肖’組織的某人,曾有過一段極不愉快的過往。”
穆之的心再次提了起來。藥王陳百草,這位江湖上活神仙般的人物,竟也與龍主有過節?這求醫之路,果然比想象中更加艱難!
“師傅放心,弟子明白分寸。”穆之鄭重應道。
“嗯。”慕雲生微微頷首,目光掃過穆之懷中的林汐月,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當務之急,是穩住他們的傷勢。這三日路程,我會以內力護住婉兒心脈,抑製赫連城體內毒素蔓延。至於這位林姑娘…”他沉吟片刻,“她體內‘子引’被強行壓製,如同休眠火山,暫時無虞,但心神受創極重,能否醒來,何時醒來,醒來後又是何種情形…皆未可知。你…好生看顧吧。”
“是,師傅!”穆之低頭看著懷中林汐月蒼白而精致的側臉,那沉睡的容顏下,隱藏著十二年血海深仇和驚天的秘密。他輕輕為她掖了掖滑落的薄毯,心中五味雜陳。
車輪滾滾,馬蹄聲聲。數輛馬車載著滿車的傷患與秘密,在漸亮的晨光中,向著那雲霧繚繞、神秘莫測的藥王聖境,疾馳而去。前路是希望,還是更深的漩渦?沉睡的鎮北侯,又將在這藥香彌漫的穀中,迎來怎樣的命運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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