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百合蜷縮在楓之屋臨時看管室的角落,像一隻受驚過度的小獸。德康楓特意安排了一名年長穩重的嬤嬤陪伴,又奉上熱湯安神,才讓她驚魂稍定,但那深入骨髓的恐懼並未消散,隻是被壓抑在顫抖的呼吸之下。
東野稷、穆之和阿月一同走了進來。東野稷的氣場依舊迫人,但刻意收斂了幾分鋒芒。穆之溫潤平和的目光帶著安撫的力量。阿月則安靜地坐在小野百合身邊不遠處,沒有催促,隻是遞給她一杯溫水,眼神中帶著理解與鼓勵。
“百合姑娘,”穆之的聲音溫和而清晰,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吉田死了,死得很慘。他臨死前喊了‘黑鴉’。我們知道你害怕,但‘黑鴉’能殺吉田,也隨時可能殺你滅口。隻有告訴我們真相,我們才能保護你,抓住真正的幕後黑手,為美子,也為你自己討個公道。”
小野百合捧著溫熱的茶杯,指尖冰涼。聽到“黑鴉”二字,她身體又是一顫,眼淚無聲地滑落。她抬起頭,看著眼前三人,尤其是阿月那雙清澈而堅定的眼睛,仿佛從中汲取了一絲微弱的勇氣。
“我…我不是‘黑鴉’的人…”她聲音哽咽,帶著哭腔,“吉田…吉田他才是!他是‘黑鴉’的‘七羽鴉’之一!很低級的那種,負責跑腿、盯梢…”
“你怎麼知道?”東野稷沉聲問。
“是…是美子姐姐…她偷偷告訴我的…”小野百合的眼淚流得更凶,“大概一個月前…美子姐姐收到第一張畫著釘翅蝴蝶的短箋後,非常害怕。有一天晚上,她喝多了酒,抱著我哭…她說她對不起千鶴前輩,當年…當年千鶴前輩毀容,不是意外…是…是有人在她的潤喉藥裡加了東西!是…是當時還是次席的美子姐姐…無意中…被嫉妒衝昏了頭…聽從了某個人的慫恿,偷偷換掉了藥…”
東野稷和穆之對視一眼,眼神凝重。藤原千鶴果然是被害!鈴木美子竟是直接參與者之一!這“債”沉重得足以引來殺身之禍!
“美子姐姐說,她後來後悔莫及,但千鶴前輩已經毀了,離開了…她隻能帶著這份罪孽活下去,努力跳好‘月下蝶’,希望…希望能贖罪…”小野百合泣不成聲,“可是…‘黑鴉’找來了!美子姐姐說,她認出了吉田!因為三年前,在清月座後巷,她曾見過吉田和…和另一個神秘人接頭!那人…那人袖口上,好像就繡著一個很小的黑鴉標記!吉田就是‘黑鴉’的耳目!”
“所以,美子臨死前幾日的異常,是因為認出了吉田,知道‘黑鴉’在監視她?”阿月輕聲問道。
小野百合用力點頭:“是!她非常害怕!她想逃,但又不敢…她說‘黑鴉’無處不在…她讓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離吉田遠點…那天在楓之屋,我鞋帶是真的鬆了,去舞台邊整理時,看到吉田鬼鬼祟祟地在那第三根柱子附近轉悠了一下,還用手摸了一下柱子…我當時害怕極了,趕緊弄好就跑了…沒想到…沒想到美子姐姐她…”她再次痛哭失聲。
“慫恿美子換藥的人是誰?”東野稷抓住了關鍵點,聲音低沉而充滿壓迫感。
小野百合渾身一僵,臉上血色儘褪,眼中再次湧起極致的恐懼,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隻是拚命搖頭。
“是‘黑鴉’的人?”穆之追問。
小野百合依舊隻是恐懼地搖頭,淚水漣漣。
“還是…某個你們清月座的人?”阿月試探著問。
小野百合身體抖得更厲害,眼神躲閃,死死咬著嘴唇。
東野稷眼神一厲,正要再施加壓力,一名侍衛匆匆而入,在東野稷耳邊低語幾句。東野稷臉色微變,目光瞬間變得銳利如刀。
“知道了,備馬!穆之,阿月,跟我走!”他霍然起身,又看了一眼小野百合,對嬤嬤道,“看好她,寸步不離!”小野百合那無法言說的恐懼,指向的恐怕是仍在清月座內部的某個重要人物!但現在,有更緊急的發現。
侍衛稟報:根據東野稷撒下的網,結合吉田指環上的線索和城中暗線情報,追查到藤原千鶴離開清月座後,並未遠走,而是隱姓埋名,在城郊一座廢棄多年的小寺廟——法隆寺——附近出現過!有人曾見過一個帶著麵紗、聲音嘶啞的女子在寺廟後山采藥。
事不宜遲!東野稷、穆之、阿月三人快馬加鞭,帶著一隊精乾侍衛,直奔城郊法隆寺。櫻木雪聽聞可能與藥材或毒物有關,也要求一同前往,婉兒自然緊隨其後。東野軒則因行動不便,留在楓之屋坐鎮,同時繼續監控小野百合和清月座眾人的動向。
法隆寺坐落在一片荒涼的山坳中,斷壁殘垣,蛛網密布,早已沒了香火。空氣中彌漫著腐朽的木頭和塵土的氣息,寂靜得令人心頭發毛。
眾人分散搜索。很快,在寺廟後方一處坍塌了大半的、原本可能是僧寮的破屋角落,發現了異常。
那裡有簡易鋪就的草席,一個破舊的瓦罐,幾件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旁邊還散落著一些晾曬到一半、早已枯萎的草藥。顯然,這裡曾有人短暫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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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裡!”阿月眼尖,在草席旁的泥土上,發現了幾滴早已乾涸發黑的血跡!血跡旁邊,泥土有被翻動過的痕跡!
“挖!”東野稷毫不猶豫地下令。
侍衛們立刻動手。沒挖多深,鐵鍬就碰到了硬物。小心地清理開泥土,一具被草席簡單包裹的骸骨顯露出來!
骸骨身上的粗布衣裳,與旁邊散落的衣物一致。骸骨的頭顱歪向一側,頸骨處有明顯的、利刃造成的斷裂痕!是死後被斬斷?還是致命傷?
櫻木雪立刻上前,戴上手套,仔細檢查骸骨。婉兒緊張地在一旁遞工具。櫻木雪的目光首先落在骸骨的指骨上,尤其是右手食指和中指。
“指骨關節粗大,有長期勞損痕跡…符合舞伎常年練舞、撚指作態的特征。”櫻木雪清冷的聲音響起。接著,她檢查頭骨和頸骨斷裂處。
“致命傷…非頸骨斷裂。”櫻木雪撥開頭骨附近的泥土,指著顱骨後枕部一處細微的、向內凹陷的裂痕,“此處…遭受過重物鈍擊。頸骨斷裂是死後造成,切口…異常整齊光滑,非尋常利器,更像是…特製的薄刃快刀,一刀斷首。”
“死後斬首?”穆之眉頭緊鎖。凶手為何要多此一舉?是為了泄憤?還是為了掩蓋什麼?
櫻木雪繼續檢查,她的目光落在骸骨胸腔肋骨上幾處細微的、顏色異常深暗的區域。她用小刮刀輕輕刮取一點粉末,置於鼻端,又取出一小瓶藥液滴上。
“骨殖內滲有慢性毒素殘留…”櫻木雪的聲音帶著寒意,“此毒…性緩而蝕骨,能逐漸損壞臟腑與筋骨。中毒者會日漸衰弱,麵容枯槁…符合當年藤原千鶴‘染上怪病,麵容嗓子俱毀’的描述!”她頓了頓,看向那幾件粗布衣裳,“衣物上…也有同樣的毒質殘留,應是長期接觸沾染。”
真相如冰冷的潮水般湧來:藤原千鶴當年被鈴木美子下藥毒害毀容是真,但幕後慫恿者“黑鴉”並未放過她!她隱姓埋名躲到此處,卻依舊被“黑鴉”找到!凶手先用慢性毒藥進一步折磨她,最後用重物擊打後腦將其殺害,並殘忍地斬下她的頭顱!
“好一個‘債難逃’…”東野稷的聲音如同寒冰,“對藤原千鶴,是美子和慫恿者欠她的債。對美子,是‘黑鴉’代表千鶴討債。如今,對藤原千鶴,‘黑鴉’也欠下了血債!這‘債’的鏈條,沾滿了鮮血!”
“慫恿美子的人,恐怕就是‘黑鴉’安插在清月座的內應,也是真正主導了當年害千鶴、如今又借‘黑鴉’之手滅口美子、甚至可能指揮吉田的人!”穆之眼中寒光閃爍,“小野百合恐懼不敢說的,必定是此人!”
就在這時,負責搜查外圍的侍衛在破屋外一處傾倒的香爐灰燼中,發現了一樣東西——一枚被燒得扭曲變形、但依稀能辨認出刻著抽象烏鴉側影的鐵指環!與吉田的那枚形製相同,但內側刻著的數字是…“三”!
“三羽鴉!”眾人心頭一震。這枚指環屬於一個比吉田七羽鴉)地位高得多的“黑鴉”成員!他她)不僅親自參與了殺害藤原千鶴,很可能就是那個潛伏在清月座、慫恿美子、如今又掌控全局的內鬼!
藤原千鶴的骸骨、殘留的慢性毒藥、後腦的致命傷、被斬斷的頸骨、“三羽鴉”的指環、以及小野百合那無法言說的恐懼…所有的線索,如同拚圖的最後幾塊,即將拚湊出那個隱藏在“黑鴉”羽翼之下、沾滿鮮血的內鬼真容!
清水舞台的血案,源頭在此!而真凶,或許從未遠離清月座!
東野稷的目光如同燃燒的火焰,望向香川城的方向:“回城!該收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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