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驗屍格目碎片和那本深藍色的舊賬本,如同兩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籠罩在楚城上空的厚重陰雲。杜秋禾父親的慘死真相、那條隱秘而龐大的“暗渠”斂財通道,終於暴露在“悅來”客棧昏暗的油燈之下。廳堂內的空氣凝固了,憤怒、震驚和一種沉甸甸的寒意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畜生!”軒轅一刀猛地灌了一口烈酒,渾濁的老眼裡爆射出駭人的凶光,抱著“寒魄”刀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殺人滅口,栽贓嫁禍,還貪得無厭!這姓洛的,該千刀萬剮!”他沙啞的聲音裡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殺意。
東野軒沉默地站在穆之身側,那張堅毅的臉上如同覆蓋了一層寒霜。他拿起那本舊賬本,粗糙的手指劃過上麵觸目驚心的“拾萬兩”、“玖萬伍仟兩”等數字,以及刺眼的“轉付‘雲中客’”、“憑據:無”、“走暗渠,不入府庫正賬”等字句。青霜刀鞘似乎感應到主人胸中翻騰的怒意,發出極其低沉的嗡鳴。“大人,”東野軒的聲音低沉壓抑,帶著金屬般的質感,“這‘暗渠’與‘雲中客’,便是洛雲起的命脈之一。若能截斷或查實……”
穆之端坐在燈下,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規律而冷硬的輕響。他的目光深邃如淵,反複審視著驗屍格目上的矛盾點和賬本上的記錄。洛雲起的形象,在這鐵證麵前,徹底撕下了“青嵐劍尊”和“大善人”的偽裝,露出了貪婪、殘忍、操控一切的惡魔本相。他不僅殺人滅口,還利用職權瘋狂斂財,豢養殺手雲紋),操縱“疫病”,控製輿論……其勢力盤根錯節,已滲透楚城的骨髓!
“這賬本和格目碎片,是鐵證,也是催命符。”穆之的聲音平靜,卻帶著山雨欲來的沉重,“洛雲起一旦察覺它們重現天日,必會不惜一切代價銷毀,並除掉所有知情者。陳默老仵作,已置身險境。”他看向癱坐在椅子上、臉色依舊慘白、驚魂未定的陳默,“陳老,此地已不安全。東野,立刻安排可靠人手,連夜護送陳老離開楚城,去一個安全的地方暫避風頭。”
“不……老朽……”陳默掙紮著想說什麼,但看到穆之不容置疑的眼神和東野軒沉穩如山的氣勢,最終化作一聲長歎,渾濁的老眼含著淚花,“大人……杜丫頭……你們……千萬保重啊!”
“陳老放心,我們會小心。”杜秋禾紅著眼圈,用力點頭。陳默的拚死相助,讓她心中充滿了感激和愧疚。
東野軒雷厲風行,立刻著手安排。不多時,兩個精乾沉默、如同影子般的護衛東野軒在楚城發展或聯絡的可靠人手)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後院,護著依依不舍又心懷恐懼的陳默,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小樓內的氣氛並未因陳默的離開而輕鬆,反而更加凝重。洛雲起的陰影,仿佛已籠罩在客棧上空。
水神祭前夕)
接下來的幾日,楚城表麵卻呈現出一派前所未有的“祥和”與“喜慶”氣氛。一年一度最盛大的“水神祭”即將來臨。這是楚城百姓祈求風調雨順、水路平安的重要節日,往年便已十分熱鬨。而今年,在洛雲起的“慷慨解囊”和“親力親為”下,其規模更是空前絕後。
大街小巷張燈結彩,沿河搭建起綿延數裡的彩棚和觀禮台。洛家商行的旗幟隨處可見,上麵繡著祥雲與青嵐劍的徽記。城中最大的廣場——天水廣場,已被布置成祭典的核心區域。高聳的祭壇鋪著猩紅的地毯,四周架設著巨大的燈架,入夜後必將燈火輝煌。無數百姓翹首以盼,談論著洛老爺將如何主持祭典,感念著他的“恩德”。連之前城西“疫病”帶來的恐慌,似乎也被這盛大的節日氣氛衝淡了不少。
洛雲起的聲望,在水神祭的預熱中,被推向了頂峰。街頭巷尾的議論,幾乎全是對“青嵐劍尊”的讚美,官府的公信力早已被洛家的光環徹底掩蓋。公孫瓚知府更像是一個跟在洛雲起身後的應聲蟲,忙前忙後,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
“大人,洛雲起選擇在水神祭這個萬眾矚目的時刻,恐怕不僅僅是為了彰顯聲望。”慕婉兒看著窗外熱鬨的街景,秀眉微蹙,“他定有更深的圖謀。”
穆之站在窗邊,目光穿透喧囂,望向城西洛府的方向,眼神深邃:“水神祭,萬民矚目,正是他鞏固權威、震懾異己、展示對楚城絕對掌控的最佳舞台。他需要這場盛會,需要所有人在他的‘恩澤’下歡呼。”
“那我們……”阿月輕聲問道,黑眸中帶著詢問。
“去。”穆之斬釘截鐵,“去親眼看看,這位‘青嵐劍尊’,如何在萬眾歡呼中,編織他的彌天大謊。也看看,這看似鐵板一塊的楚城,是否真的毫無縫隙。”他需要近距離觀察洛雲起,觀察他身邊的人,觀察民眾的反應,尋找可能的機會或破綻。
水神祭當日)
水神祭當日,楚城萬人空巷。通往天水廣場的所有街道都被洶湧的人潮擠得水泄不通。空氣中彌漫著香燭、食物的氣息和鼎沸的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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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之、慕婉兒、阿月、東野軒、軒轅一刀以及杜秋禾,夾雜在人群中,緩緩向廣場中心移動。小石頭的母親帶著孩子,被慕婉兒和阿月護在中間。小石頭經過幾日調養,精神好了許多,大眼睛裡充滿了對熱鬨場麵的好奇,緊緊抓著母親的手。
東野軒如同沉默的磐石,魁梧的身軀在擁擠的人潮中為眾人開辟出一點空間,青霜刀雖未出鞘,但那無形的氣場讓周圍的人群下意識地避讓幾分。軒轅一刀依舊抱著他的酒壇,但渾濁的眼睛此刻異常清亮,如同鷹隼般掃視著四周,任何一絲不尋常的氣息都難以逃過他的感知。阿月則緊貼在慕婉兒和小石頭母子身側,寬大的衣袖下,手指始終搭在短刃柄上,純黑的眼眸冷靜地過濾著周圍每一個麵孔。
杜秋禾穿著最普通的粗布衣裙,臉上也做了些遮掩,但她此刻的心神卻異常緊繃。她努力在人群中搜尋,警惕著任何可能出現的、穿著深色勁裝的身影。她知道,洛府的人,尤其是雲仲,必定會在現場維持秩序,或者說,維持洛雲起想要的“秩序”。
終於擠到了廣場邊緣。祭壇高聳,燈火通明。時辰將至,鼓樂齊鳴。
在萬眾期盼的目光和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中,洛雲起登場了。他今日未著勁裝,而是一身素雅飄逸的月白長衫,外罩繡著青嵐劍與流雲紋的薄紗罩袍,腰間懸著一柄古樸長劍。他麵容俊朗,氣度雍容,帶著悲天憫人的微笑,緩緩登上祭壇。一舉一動,都牽引著所有人的心神。
他首先焚香祭拜,儀式莊嚴肅穆。隨後,他並未立刻發表演說,而是端坐在祭壇中央早已備好的古琴前。修長的手指輕撫琴弦。
“錚——”
一聲清越悠遠的琴音,如同山澗清泉,瞬間壓過了鼎沸的人聲,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緊接著,一曲《流水》自他指尖流淌而出。琴音時而舒緩如溪流潺潺,時而激越如大江奔湧,時而空靈如雲海翻騰。精湛的琴藝,配合著他超凡脫俗的氣質,營造出一種近乎神聖的氛圍。廣場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沉浸在這美妙的琴音之中,臉上充滿了陶醉和敬仰。